想着想着,她喉間蓦然溢出一聲嗤笑。
管它呢,反正是最後一次回來。
将這件事情解決後,她永遠不會再踏足這座城市。
睜開眼睛,抖落指尖的煙灰。
宋思聽看着頭頂暖黃色的護眼燈,眸光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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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四十,下課鈴敲響。
李牧遷向來不拖堂,卡着時間将最後一題講完,聽見鈴聲,他擡手看了眼腕表,宣布下課。
放下粉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次性的酒精濕巾,垂眼細細擦着指縫裡的粉筆灰,慢條斯理的。
“李老師,”有學生攤着試卷上講台來找他,“這題我有點沒太聽懂。”
“哪裡?”李牧遷伸手拿過講桌上的紅鋼筆,旋開筆帽,視線落在他遞過來的試卷上。
“這,a值求導,然後再用公式代入,我算了好多遍,得出的結果都是……”
“都是二分之一?”李牧遷淡聲問道。
學生有些驚詫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李牧遷視線依舊落在試卷上,筆尖勾出他試卷上寫的一道公式:“這裡,開始就算錯了,要先把x解出來……”
講題時,他微微壓低着嗓音,握着筆杆的指骨清晰。那學生看着他的側顔,一時晃神,忘了看回試卷。
眸光透過鼻梁上架起的鏡片輕瞥他一眼,李牧遷停下筆,淡聲問道:“聽懂了嗎?”
學生忙回神,有些不自然地撓撓頭,注意力轉回試卷上。
李牧遷接着講。
這道題對于學生來說不算太難,基礎題的變形,李牧遷隻略微講了幾點,那學生便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明白了,謝謝李老師!”學生翻過試卷,指着填空最後一題,“李老師,還有這道題……”
還未等他說完,一道聲音便從教室門口傳來,打斷了他:“李老師。”
回頭看去,是隔壁班的數學老師。
她敲敲門,目光落過來:“這是,講題呢?那我等會說。”
“沒事老師,我等晚自習再問,你們先忙。”那學生極其有眼力見地抽回試卷下了講台。
李牧遷聞言,點點頭。
他垂眼旋上鋼筆筆帽,簡單收拾了一下講桌上的試卷資料,走出教室門,同那老師一同往樓梯口走,問道:“什麼事?”
“有人找你,”女老師同他說道,“剛剛我去你辦公室送試卷,看見有人在你辦公室,說是來找你的,我見你還沒下來,想着過來看一眼。”
李牧遷腳步微頓,眼底的平靜有着一瞬的變化。
呼吸在不曾注意的情況下亂了一序,他跟在後面走下樓梯,問道:“什麼人?”
嗓音微微沙啞,但走在前面的女老師沒注意到他這一輕微變化,她邊走邊說着:“一個女人,很漂亮。”
她用手比着給他形容:“長頭發到這,個字挺高,瘦瘦條條的。”
說着,她扭頭,眼中帶着八卦看他:“該不會是你女朋友吧?”
李牧遷剛進校的時候,可謂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除開他年紀輕輕名校直博畢業,卻過來這個小破高中當老師外,他本人的外貌也更為惹人關注。
學校因他的學曆和能力重視他,給他批了年級組長待遇的單人單間辦公室,那個時候,每天課間大批的學生往辦公室擠着問問題,他帶的那幾個班的數學成績也有了極大的提高。
不止受到學生歡迎,老師們也是分外欣賞李牧遷。
長的帥,學術有成,禮貌有耐心,還有編制。
簡直就是每個丈母娘心中的完美女婿。
年輕的單身女老師或多或少都對他表示過好感,大點的老師也明裡暗裡張羅着要給他介紹對象。
所以,李牧遷剛進校的那一個月,身邊學生老師圍着,挺熱鬧。
一個月後,他身邊才徹底冷清。
學校老師少,校領導給他安排了一個紀檢部長職務,主要就是:檢查學生儀容儀表,查遲到早退,收繳違禁用品。
這一查,再養眼的老師在學生眼裡都變得可怕起來。
而另一邊,無論是向他示好的,或者是要張羅着給他介紹對象的老師那邊,均被李牧遷以自己有了女朋友的理由回絕了。
人家有女朋友,大多人也就歇下了心思。感慨之餘,開始好奇他女朋友的身份來,想知道究竟是誰的手那麼快。
隻是李牧遷對此沒有多說,出于禮貌,旁人也沒有多問。
但是眼看着李牧遷已經在這裡教課五年了,平日裡不見有人來找他,他口中的女朋友愣是一次都沒出現過。
這樣一來,大家也開始懷疑他口中的“女朋友”會不會隻是他拿出來搪塞的借口。
于是這一年,不少老師又蠢蠢欲動,準備再次給他介紹對象。
原本女老師也有這個心思,自己家裡有個侄女,年齡和李牧遷相配,學曆也好,出國留學回來的,但就是定居在外地,不願意回來,如果談上了,那就是異地戀了。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開口介紹,但是方才看見李牧遷辦公室的那個女人,她才徹底歇下心思。
那人打眼一看就和李老師登對,還特地來辦公室找他,估計就是他口中的女朋友不假。
李牧遷淡笑了一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沒回她這個問題。
女老師隻當他害羞,現在在學校裡,旁邊還有下課出去買飯的學生,女老師沒有接着問下去。
下到一樓,她就近回了樓梯旁自己的辦公室,準備拿包下班。
李牧遷微微向她颔首道别。
等女老師再從辦公室出來,就見李牧遷高挑的背影立在走廊另頭他自己的辦公室前,正準備開門的架勢。
搖搖頭,女老師心中為自己的侄女歎了口氣,背上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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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遷站在門前頓了半晌。
隔着厚重的防盜門,屋内的聲音傳不出來,無法判斷此時裡面是否有人。
指骨搭上門把手,他手指緊了又緊,聽見女老師遠處離開的腳步聲。
李牧遷抽回思緒,壓下門把手。推開門的一瞬間,他眉心微折。
淡淡的尼古丁燃燒後的氣味。
門内是有人的。
就在他的辦公桌前,懶懶散散地坐着一個人。
宋思聽枕在椅背上,長發順着修長脖頸蔓在一側肩上。聽見開門的動靜,她側目,向門口看來。
她的目光撞進他眼底,兩人隔着一端距離相顧無言。
片刻,還是宋思聽先打了招呼,她有些上挑的狐狸眼勾出一抹随意,又帶着些疏離的客氣笑意。
“好久不見。”她彎彎唇角,素白手指從搭着的椅子扶手上擡起,向他這邊揚了揚。
她說話的同時,李牧遷的目光包裹着她。
七年的時間,她變化很大。
瘦了,頭發長了很多,燙了卷,穿衣風格也不複以往。
那麼冷的天,她穿針織毛衣裙,外套的羊絨大衣雖然看起來厚實,但是在這種天裡,還是單薄。
她看過來的眼中多了很多他沒見過的頹氣和随意。
淡淡垂下視線,李牧遷沒有應聲,進了門。
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
“好久不見。”
他說道。
清冽的嗓音中含着幾分沙啞,帶着點醇厚味道。
說話的聲音蓋住了輕微的鎖扣聲響,單手背在身後,帶上門的同時。
他手指下移,擰上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