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沒騙孟铎,一到下班時間點就拎包走人,推開門的時候孟铎還剩一個菜,見白晝進來,還貼心地幫她取下包。
“白晝,坐着休息會,我炒個菜就可以吃飯了。”
“诶??”白晝覺得疑惑的同時又覺得新鮮,“你居然會做飯?”
“在家沒事,看了些菜譜,今天第一次實操,我試了試還可以,一會兒你要是吃不慣咱兩就出去吃”,孟铎指指已經炒好的肉和炖好的湯,話裡話外雖然很謙虛,臉上确是隐隐溢出些許的驕傲。
白晝靠在廚房門口,露出半個頭,“看着就好吃。”
“今天工作怎麼樣?”
“啊,累啊。”白晝無力哀嚎,“今天又被技術怼了,就我之前給你說的那個技術,又說我文檔寫得不行,然後今天有個新需求,那就不合理,非鬧着讓我們給他做。”
菜葉子嫩,倒下去翻炒半分鐘就能起鍋,孟铎把菜放到客廳,笑着看着靠在牆邊滿是疲憊還撐着一直吐槽的白晝。
“那今天罵回去了嗎?”
“我哪兒敢,我就是嘴上說說,心裡還是慫。”白晝一想到線上一部那個經理兇神惡煞的樣子,狠狠瑟縮了一下,“不行不行,我不能想工作的事情了,我要吃飯!”
孟铎的菜說不上多好吃,但對于白晝這種平常吃飯能糊弄就糊弄的人來說,已經算是美味至極,白晝狠扒了兩大碗飯才打着嗝倒在沙發上,本來想着去洗碗順便消化一下,也被孟铎趕出了廚房。
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原本晃眼的白熾燈忽得被人遮住,孟铎那張帥氣的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闖進視線裡,嘴角揚着,眼裡都帶着笑。白晝盯着看了足足有五秒,才猛地回神,翻身坐起來,“你你你,你幹嘛?”
白晝耳根子直接紅透,孟铎當沒看見,嘴角的笑卻是怎麼也忍不住,他擡頭示意,“先去洗漱再躺。”
白晝一秒沒猶豫,慌亂扒拉出衣服就沖進廁所,一眼都沒敢看孟铎,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臉還是紅的,亂跳的心深呼吸了好幾口也沒壓下去。白晝覺得自己是被孟铎的美色沖昏了頭,熱水沖到身上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跟孟铎的相處是不是過于自然了點?
好像這麼相處着,也不錯?
不過這種想法在白晝腦子裡隻停留了一秒就被她甩了出去,白晝覺得孟铎就是朵高嶺之花,耀眼卻又清冷得很,再說俗點,就是有錢有顔的鑽石王老五。
至于自己,白晝還真的摩挲着下巴仔細思考了一下,最終得出了中肯的評價:被一堆雜草抽幹營養的土。
洗完澡出來白晝心緒已經穩定了很多,她自然地坐在沙發上,跟孟铎隔了半米距離,不過分親近,又不顯得刻意疏遠。
“白晝,下周我給你做早飯和碗飯吧,反正我在家也沒什麼事。”孟铎眸子亮亮的,白晝那拒絕的話到了嘴邊都沒忍心說出來,最終隻能長歎一口氣,留下“覺得累就立刻停”幾個字就埋進被子裡。
于是白晝開始了長達一個周的健康的生活,孟铎也真的就說到做到,一連做了五天,不僅做早晚飯,連中午的都順便做好讓白晝帶去公司,做飯洗碗拖地打掃房間,沒有一樣落下。
“孟铎,地主家的驢都不帶你這麼能幹的。”
白晝看着孟铎熟練地套好垃圾袋,羞愧之情湧上心頭,孟铎不讓她幫忙,她隻得倒了杯水遞給孟铎,說到,“别收拾了,很幹淨了,來休息休息。”
“嗯,好。”
見孟铎喝了水,白晝内心的羞愧才消散一點,她轉身倒在沙發上,全然沒看見孟铎的欲言又止。
孟铎難得沒拉窗簾,此刻才晚上九點多,窗外仍舊燈火通明,他靠在床頭,看着窗外的萬家燈火,聽着緊閉的門外隐約傳進來的電視劇的聲音,眼裡透出無助的掙紮。他想起自己被救起來的那一天,透過白晝的傘看到的也是這樣的燈火,高樓一棟一棟,燈光一盞一盞,孟铎抓住被子蜷起腿,把頭埋在柔軟的被子裡,狠狠吸了一口氣。
那種骨頭被撕扯的感覺,一個周前就已經消失了,他曾經那麼想回去的世界就在眼前,是他貪心了。
約摸過了一刻鐘,孟铎起身拉開門,裹着被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白晝聞聲擡頭。
“孟。。。”
“白晝。”
孟铎那張嚴肅的臉讓白晝瞬間噤聲。
“我明天要走了。”孟铎說出這句話時,手心緊張得全是汗。
電視裡發出的笑聲這會兒就顯得格外突兀,白晝聞言心裡一窒,她垂下眼眸,面色并未露出異常,被子裡的手卻瞬間收緊,同時内心也突然了然孟铎這一個周的所作所為,白晝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還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啊,你完全恢複了對不對!恭喜呀!”
說出口的話卻帶着顫抖。
孟铎内心的緊張全部化成了心疼,白晝可以跟他鬧,可以在他面前哭,但他看不得白晝這種笑着死撐的樣子,不論是在工作上還是在生活中,孟铎突然後悔跟白晝說了自己要離開的話。
“那你明天要不要送我?”孟铎試探性開口。
“哎呀哎呀,不啦,你如果早上走的話,我肯定起不來。”白晝似不在意地揮揮手,“快去睡吧,明天你回家肯定要把親朋好友都見一圈,那可累人了。”
直到孟铎關上房門,白晝才卸掉臉上的笑,她盯着自己手心,全是汗。
白晝時常因為電視劇裡的男女主的生離死别流淚,卻很少因為自己的感情哭,小時候爸媽每逢年後離開的時候她不會哭,長大了在外一直漂泊着偶爾跟家人電話時也不會哭,她經常覺得自己看起來樂觀得很,其實内心對感情十分淡漠,因為是家人,所以需要電話聯系,所以大家互相幫助,因為是朋友,所以才包容,大家處在這種角色中互相索取,而她跟孟铎什麼也不是,所以白晝在跟孟铎的相處中,白晝也經常把自己擺在一個友善的過客的位置,過客是什麼呢,就是不索取,不求回報,不依靠,大家因為緣分相聚,也因為各自的生活沒有交集而徹底失去聯系。
隻是她從沒想過真的到分别的這一天,她内心會這麼難過。
孟铎一晚上沒睡着,他聽着白晝的電視聲聽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孟铎就推開房門,白晝整個人還在被子裡埋着,他一眼看到桌上放着的幾百塊錢現金跟一張小紙條,上面白晝用潦草的字寫着 :打車用,别叫我!!
孟铎轉頭看向沙發,攥着紙條的手一瞬間顫抖着收緊。過了好一會兒,孟铎才放下紙條,然後輕手輕腳去洗漱,洗漱完畢又換了套薄的衛衣和寬松的褲子,穿着白晝給他買的運動鞋出門。
運動鞋鞋帶還是白晝特地換的彩色。
車窗外孟铎熟悉的景色逐漸走遠,他摩挲着掌心那張小紙條,然後小心翼翼地折整齊放在衛衣口袋裡,轉頭看向窗外。
許是真的怕跟白晝再沒聯系,又許是近鄉情怯,孟铎一路上都很緊張,連師傅都看出了他的不正常。
“喲,小夥子,這麼緊張是去相親?”
孟铎回神,抿抿嘴唇,答到,“不是。”
孟铎拿出現金付錢的時候師傅還挑了挑眉,“現在都不用現金了,這也幸好我随身帶着零錢。”
“謝謝師傅。”孟铎忽略師傅的打趣,站在華公府的大門前,微微發怔。
華公府外來車輛不讓進入,所以孟铎還需要一段距離才能到家,走進小區的時候一位保安還跟他打招呼,“孟總,您這是出差回來了?”
孟铎隻是點了點頭,就往裡走。
華公府裡住戶就那幾家,保安們都認識,孟铎此刻的形象跟之前的西裝革履簡直天差地别,大家也隻是多看了幾眼,卻識趣地沒多嘴讨論。
今天天氣很好,天空很藍,還吹着暖風。
孟铎進院子的時候李姨正在打理開得絢爛的花,見孟铎進門,李姨驚得連手裡的水管都忘了關,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趕緊關掉水管,那雙帶着歲月痕迹的手在圍裙上随意地擦擦,像以前無數次那樣親切地迎上來。
“少爺,您出差回來啦!快快快進來,怎麼穿這麼薄?”
孟铎鼻子一酸,他咬牙忍住情緒,笑到,“嗯,出差結束了,李姨,您怎麼又開始搗鼓這些花了。”
“當然是給夫人在牌桌上多攢點資産。”
“我媽呢?”
“樓上呢,”李姨放輕了聲音,拉着孟铎,“不過少爺,您出差這一年夫人情緒一直不太好。”
“嗯,好。”見孟铎往裡走,李姨也識趣地沒跟上,重新拿起水管澆水,甚至哼起了歌。
孟铎的眼淚在推開自己房門的一瞬間終究還是沒忍住,他怎麼會不明白“出差回來”這幾個字的重量呢,他最親近的人從來沒放棄他,一直找着一直絕望着,他不敢細想,隻盯着自己房間陽台上那個蜷縮在椅子上的身影。
喬知春聽見推門的聲音,以為是李姨又給自己送糕點,她沒轉頭,隻是輕聲說到,“李姨,你放那兒吧,我一會兒吃。”
“媽。”
喬知春猛地站起來。孟铎再也忍不住,大步跨向喬知春,然後一把擁住,“媽。”
那些隐忍的隻能一個人消化的情緒在那一瞬間突然爆發。
“你個混小子,你都去哪兒了!”喬知春捂在孟铎懷裡,手卻是打着孟铎的後背,“你都不跟我們聯系,你知不知道我們找得你多辛苦!”
過了一會兒似乎覺得自己打得有些太用勁,又有些心疼,喬知春隻得死死抱住孟铎。
直到喬知春情緒發洩完,孟铎才放開她。
“媽。”
喬知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抽噎着拿出手機,要給孟逍打電話,孟铎在一旁看着沒攔,電話響了幾聲接通。
“老公,小铎回來了。”
孟逍突然站起來,正在彙報的高管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大氣不敢出。
“散會吧,我們下午聊。”
孟逍留下一句話便拿着衣服除了會議室,留下一衆高管們面面相觑,畢竟孟逍無故離會,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喬知春收拾好情緒就開始張羅着李姨準備中飯,她甚至要自己下廚,孟铎攔不住,想在一旁打下手也被趕了出去。
過了有半小時,孟逍神色匆匆地進門,領帶整整齊齊,頭發卻有些淩亂,還微微喘着氣,孟铎沒見過這樣失态的父親,他站起來,眼眶發紅,“爸。”
眼前蒼老的男人卻是什麼都沒說,隻是大步走過來,拍拍孟铎肩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聲音是顫抖的,眼睛是紅的,孟逍不擅長表露自己情緒,這會兒覺得有些别扭,便扭開頭,“你媽呢?”
“廚房呢。”
“那我去幫她。”
沒等孟铎開口,孟逍便轉身走向廚房。
飯桌上喬知春一直給孟铎夾菜,叮囑他多吃點,孟铎看着堆滿菜的碗,覺得溫暖至極,“媽,你也吃,你們都瘦了。”
“慶渝和長歌知道你回來了嗎?”孟逍突然開口。
孟铎一怔,“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
“下午如果要回去的話先去看看他們,這兩個孩子這一年挺辛苦的。”
孟逍沒再說别的,孟铎嗯了一聲,低頭吃飯。
吃完飯孟逍便開車回了公司,喬知春在一旁抱怨,說是孟逍經常工作太忙不回家,孟铎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好像一切都沒變。
“下午你等等,我做點糕點,你帶過去給慶渝。”
“好。”
孟铎下午快五點才出門,他暫時不想從别人口中聽到出差回來之類的話,于是便自己開車出門,他明白大家沒有惡意,卻無法忍受自己聽到這句話時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幾個最親密的人反複絕望的痛苦心情。
家裡的東西跟他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孟铎在房間裡翻找了一陣,沒找到手機,到衣帽間時才看見自己的手機好好地放在桌上正充着電。
消息很多,電話也很多,一開始工作消息和一些閑聊的消息都有,不少工作消息還已讀,孟铎猜想着是張慶渝用自己的手機回了,後來工作消息就少了,隻剩下一些朋友的聚會邀請,後來就隻剩下張慶渝每天給自己分享的生活照片和閑天,正翻看着,張慶渝就發了照片過來。
張慶渝:産研這群崽子天天嚷嚷着要我請喝酒,我還特意挑了個周末,心想肯定沒人願意來,沒想到一個沒缺,我的錢包大流血,哭泣.JPG
孟铎點開照片,照片上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燒烤、喝酒,照片上大家都笑着,張慶渝也不例外,被衆人圍在正中間,拿着啤酒笑得開心,隻是眼眶卻是紅的,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别的。
但那張臉上棱角分明,明顯瘦了很多。
過了一會兒又一條消息過來。
張慶渝:我不行了,這群人太能喝了。
孟铎知道他們聚會的地方,是以前張慶渝特别喜歡去的一個莊園,孟铎拔下手機,轉身出門。在莊園門口等于有一個小時,才見李峰他們扶着已經醉得神智不清的張慶渝出來,張慶渝還在嚷嚷着要繼續喝。
“行了啊張總,差不多夠了,我給您叫車。”李峰扒拉開張慶渝拍在自己臉上的手,一臉無奈。
“别叫我張總,請叫我,小張總!”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到,“打車費記得提報銷啊,我給你報!我有錢!我沒醉!”
李峰:。。。。。。
正等着車,卻見一抹熟悉的人影過來,李峰一愣,随即反應過來。
“孟總。”
孟铎點點頭,表示回應,他一把扶住張慶渝,“我送他回去。”
“也行。”李峰摸摸鼻子,一把放開張慶渝,“張總喝多了。”
“你們繼續玩,費用都付過了嗎?”
“張總付過了。”
孟铎聞言,才放心點頭,李峰幫着孟铎把張慶渝扶到副駕駛上,系好的安全帶被張慶渝解開了幾次,孟铎也沒說什麼,耐心地又幫着重新系好。
“安叔,你怎麼變年輕了。”
“你長得好像孟铎。”
張慶渝掏出手機認真地翻了一會兒微信。
“不對,我派出去找的人還沒給我回信,你不是孟铎。”
張慶渝拍拍自己的臉,“看來我真是醉了,我要找長歌。”
張慶渝一個電話撥出去,那邊的人秒接。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安靜的車廂内宋長歌的聲音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