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漢子遲疑了下,目光在郗瑛身上來回審視。
郗瑛神色坦然,覆在衣袖下的手卻簌簌發抖。不僅僅因為心中沒底,更因為肚皮空空。
這兩日曆經生死,隻與紅福分了巴掌大的一塊硬餅,餓得眼睛都冒綠光。
她就是死,也不要做個餓死鬼!
“不許亂走動。”守門漢子指着郗瑛下令,低聲對同伴交待:“你去,跟趙先生回禀一句。”
郗瑛見守門漢子沒再驅趕她們,有人急匆匆離去,心頭微松,立在那裡等着。
沒一會,前去遞消息人回轉了回來,與守門漢子嘀咕了兩句。
守門漢子端詳着郗瑛,警告道:“随我來,不許亂看亂走。”
郗瑛趕緊說是,跟着守門漢子往虬髯漢子進去的垂花門走。紅福如驚弓之鳥,亦步亦趨跟在他們身後。
到了垂花門,熟悉的中年鼠須漢子負手立在那裡,守門漢子忙上前見禮:“趙先生,她們來了。”
郗瑛聽到守門漢子的話,立刻跟着胡亂見禮,喊道:“趙恩公。”
鼠須漢子意外了下,不動聲色打量着郗瑛,再看一臉茫然傻呆呆的紅福,道:“你有何事,道來與我聽便是。”
郗瑛現在腦子亂糟糟,完全集中不起精神。她隻是不敢踏進夜裡的陌生城池,能拖延一會是一會。
拖一拖,待她吃飽了飯,說不定就能想出“重要之事”了。
郗瑛肅然道:“此事至關重要,我隻能當面說給那個胡子恩公聽,趙先生還請見諒,”
趙先生看着郗瑛,半晌後,道:“跟我來吧。”
郗瑛一疊聲說是是是,與紅福一起被帶進了垂花門。
垂花門中比起外面的庭院,禁衛更加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凜冽的殺氣,令郗瑛頭都不敢擡。
此處院落比郗瑛先前關注的地方要寬敞,前後兩進院,繞過影壁,便是一座低矮的假山,假山下流水淙淙。五開間正屋,兩側連着耳房廂房。
兩人被領進了東廂的最外間屋子,趙先生道:“且在這裡等一會,莫要亂走動。”
郗瑛說是,見趙先生轉身要離開,忙喊了聲:“趙恩公。”
趙先生停下腳步,回轉身道:“等主公有空,自會見你們。”
郗瑛哀哀切切道:“趙恩公,我們已經有幾天沒有吃飯,餓得實在受不住了,趙恩公可能給我們一些吃食?”
兩雙泛着綠悠悠,跟餓狼一樣的眼睛齊齊望着他。趙先生心底浮起個莫名的念頭,她純粹是為了讨吃食而來。
敢在“胡子恩公”面前混吃混喝,算得膽大包天了。
趙先生唔了聲,“且老實等着,我讓人給你們送些來。”
郗瑛連忙道謝,趙先生離開之後,她如釋重負,跌坐在圈椅裡,對紅福有氣無力叮囑道:“你什麼都别說,我說什麼,你就說什麼。”
紅福點頭如搗蒜,“是,阿先。”
聽到阿先,郗瑛想笑,卻笑不出來,攤在椅子裡等飯吃。
沒多時,一個婆子端着四個饅頭,兩碗炊餅湯進屋,放下後,婆子也不說話,趕緊離開。
郗瑛顧不得其他,抓了個饅頭,狠狠咬了下去。饅頭咬得太大口,吞咽時噎得她翻白眼,趕緊低頭喝炊餅湯。
紅福也拿了饅頭吃,轉瞬間,炊餅湯喝得見了底,四個饅頭,隻剩下了郗瑛手上的一小塊。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門打開,一道颀長的身影,背着光立在了門口。
郗瑛下意識将手上饅頭塞進嘴裡,擡頭看是虬髯男子,吃得急了些,又被噎得氣都透不過來。
虬髯男子冷眼看着郗瑛,頭發亂蓬蓬,粗布衣裙髒污皺巴巴,臉上的青青紫紫比以前淡了些。多虧不再是大小眼,卻噎得淚眼汪汪,狀若女鬼。
郗瑛對着虬髯男子明顯的嫌棄,并不見半點尴尬。
她現在與流民無異,活着都是天大的難題,哪還顧得上斯文臉面。
吃飽之後,郗瑛恢複了幾分精神,腦子轉得飛快,起身恭敬道:“恩公來了。”
虬髯男子并不進屋,連與她話都懶得說,神色倨傲,擡了擡下巴示意她開口。
“我得恩公搭救,想着要離開,還不知道恩公尊姓大名,以後在菩薩面前磕頭求保佑恩公,菩薩都為難。”
郗瑛絞盡腦汁睜着眼睛說瞎話,說了兩句,她就變得理直氣壯了,道:“我想請問恩公尊姓大名,以後餘生好為恩公祈福。”
虬髯男子眼神冰冷,薄唇緊抿盯着郗瑛,臉上明晃晃寫着:你在找死!
對着虬髯男子的殺氣騰騰,郗瑛瑟縮了下,硬着頭皮繼續編:“我是有件重要的事,隻不知當不當說。對我來說,說與不說,心中都會不安。”
虬髯男子負手在手,擡腿進了屋,踱步朝郗瑛走了來。
郗瑛霎時被一股凝重的殺意籠罩,她腿一軟跌坐進椅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