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屋的門簾放了下來,從底下透出燭光。郗瑛讓紅福先回去,她則走了過去,清了清嗓子。
東屋裡安靜了瞬,甯勖的聲音響起:“離遠些!”
“怎地了?”郗瑛上前,掀起了門簾。
甯勖倏地擡眼看了過來,趙先生反應極快,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郗瑛,厲聲道:“退下,誰讓你來的!”
郗瑛眼尖,看到甯勖右腿放在矮案上,腿上裹着的布巾散開,露出小腿一道幾乎有巴掌那麼長,猙獰可怖的傷口。
原來是在換傷布。
郗瑛心沉了沉,對她如此提防,看來,他們都将她視為了沈九的人。
下午時郗瑛對甯勖真真假假說了一大通,想要借機緩和關系。他看似回應了,實則她的努力,好比是石沉大海。
好在郗瑛并未要甯勖把她當做自己人,很快就恢複了尋常。
要是他敗給了沈九,隻要他不惱羞成怒殺了她,放她離開,她便可以郗七娘的身份,去過錦衣玉食的日子。
要是他赢了天下,與他打好關系,借着他的威風,過錦衣玉食的日子。
郗瑛打着過錦衣玉食日子的念頭,很是好脾氣退後一步,道:“我又不靠近,就看看。”
“你既已看到,快滾。”甯勖冷聲道。
趙先生拔出了腰間的刀,殺氣騰騰對準了她。
郗瑛很是有眼力見,轉身就走。
夜色漸晚,小院萬籁俱寂。洗漱之後,紅福打着哈欠上了床。郗瑛沒睡,前去行囊裡翻出了琵琶,坐在床沿邊,抱着琵琶叮叮咚咚彈了起來。
琵琶是絲弦,郗瑛受傷的手指已經恢複,指甲雖不長,彈琵琶已經足夠。沒有撥子,律制她也不熟悉,便一陣亂試。
寒冷的冬夜,亂彈的琵琶,竟然悅耳悠揚。
紅福鑽進被窩裡,聽得津津有味。東屋那邊傳來了甯勖的聲音:“你給我滾過來!”
郗瑛朝驚慌的紅福使了個放心的眼色,抱着琵琶來到東屋,立在門邊,盈盈笑道:“公子叫我呀?”
甯勖還未睡覺,靠在軟囊上,手上的書卷搭在身前,面無表情打量着她:“你又要作甚?”
郗瑛舉起琵琶,道:“長夜漫漫,公子可要聽一曲?”
“我若是不想聽你亂彈,讓你滾回去,你可是要鬧騰一整夜?”甯勖問道。
郗瑛含笑不語。
甯勖神色探究,蓦地笑了:“進來吧。”
郗瑛走進屋,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道:“公子喜聽什麼曲?”
甯勖目光掃過郗瑛纖細的手指,道:“就你亂彈的曲。”
郗瑛隻當沒聽見,繼續試着音。甯勖眉頭緊皺,實在聽不下去,嫌棄地指點着她:“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你究竟會不會?”
“會,也不會。”郗瑛坦白地道,舉起琵琶遞給他:“要不,你來?”
甯勖緩緩擡眼看她,見她理直氣壯,不禁緩緩笑了。隻他笑容冰冷,道:“不管你打着什麼心思,我勸你死了這份心。”
郗瑛歪着腦袋,烏發垂落肩頭,迎着他的打探,情深意切地道:“我的全部心思,皆是因為公子。我的心,早已系在了公子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