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長夜。”
不知道這樣的對話發生過多少次,她總是會問他是誰。而這一次,他選擇毫無保留,不是活在陽光之下的阿黎,也不是戴着面具不以真實面貌示人的長夜,而是以一個完全的自己,不遮不掩的自己,來面對她。
命運已然糾纏連結到如今這一步,就再沒有了遮掩猜忌的必要。
面前少女眨了眨眼睛,眼中盛滿了對世界的好奇與疑惑,“那……我呢?我是誰?”
她是誰……辛野那個名字在他心頭反複,卻始終不忍念出來,那個名字,連帶着她的使命職責,都沉甸甸。
少女的眼神太過熾熱,長夜刻意閃躲着,短暫的沉默過後,他語氣複雜地說,“從前的事情既然已經忘記了,那就别去想了,嗯?”
少女低頭用手指在手心畫圈,圍繞着從盆栽中落下的一朵小花指撚,思量過後,小聲問長夜,“我的過去……很不幸嗎?”
長夜站在木門前,半邊臉面向門前的小窗,被傾灑進來的光亮照得耀眼奪目。陽光太明媚,讓人很難看清楚他眼底情緒,不過他的言語聽起來倒是輕松尋常,“不是的,隻是忘卻比銘記要輕松許多。再者說,過去不過是個虛無缥缈的東西,隻存在人們用記憶堆疊成的幻想城堡裡。今日美好了,明日或許就沉痛了,不過都無所謂,于現實中的頂多算是海市蜃樓,隻存在幻想。然而,活在當下的我們或多或少都會被回憶牽絆,唯獨像你這般沒有過去、無拘無束、可以随意奔向鮮活未來的人,每一日都是新生。”
少女手中的動作一停,攤開的手掌之中,正安放着一朵藍色花朵。
“流光花。”
“嗯?”
長夜倚在木屋的牆邊,随意地擡起下巴,指着流光左手心中的花朵,又重複了遍他剛剛說的話,“喏,你手裡這朵花,它叫流光花。”
“流光花……”少女輕地重複了遍長夜的話,随即環視了一圈這間木屋。這間屋子,四方皆盤踞纏繞着花藤,仿佛将人包裹在花苞中,陣陣清新香氣傳來沁人心脾。她目光的最後,落在了自己面前栽着“流光花”的盆栽上,而長夜,正倚在牆邊看着神情專注的她。
長夜聽見她說,“好漂亮的花啊!它叫流光——流水川流不息,光影琳琅交錯……真好聽的名字。我可以征用嗎?”
“當然,流水易逝,但晨光永追,很浪漫,很适合你。”長夜對流光這個請求自然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她那無論看見多少次,都讓人為之一動的明媚笑容。
……
一個沒有過去、沒有身份的人、沒有社會認同感的人,隻要擁有一個名字,擁有一個獨屬她自己的指代,就能讓她覺得,她真切地被這個世界所包容。
長夜從流光的身上意識到這件事,才有了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世界上的确沒有那麼多巧合,在辛野仍舊對異世界之事耿耿于懷的時候,一個同樣失去記憶、被迫來到陌生環境的人出現了。
她看他,就像在看異世界中的自己。她不記得任何事情,可總會不受控制地産生恻隐之心。
所以長夜笃定,她是一定會幫他的,幫他,就等同于幫助了那個死在流光海岸的少女。
這樣,順理成章地,辛野總會對玥産生幾分關心,失憶的玥,也自然而然會信賴為其賜名的辛野。
……
“你還記得……自己剛才是怎麼醒來的嗎?或者說,有沒有什麼異常現象發生?”長夜邊說,邊從機器人管家的托盤中拿過一杯熱茶,遞到流光面前。
流光仔細的回想着,手指卻沒留神,将那盞茶端了起來。
“啊!”隻聽流光一聲輕呼,長夜想要阻攔時,已經有些來不及,她的衣衫上濺到了不少茶水,好在最近天涼,長夜為她準備的衣服比較厚實,不然,大抵是會燙到她的。
長夜扯了張絲巾,輕輕擦拭着流光身上的水漬,恰好,看見了她脖子上佩戴的項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