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剮蹭在肌理之間的鋼絲似乎找到了真正的道路,順着指引,朝着筋絡長驅直入。
冰冷的疼痛鑽心刺骨,手掌不自覺按在自己的臂膀上,冷汗自額頭留下,落入海中不再見。
“看來,是有效了。”萬亦瑤點着頭,喃喃道,“但是,如果他太痛苦的話,他會不會跑啊?”
“我要提醒你,望舒,我們圍海的東西不足以控制這麼一條人魚。”
沈望舒點頭,“我知道。”
說完,她低頭,将對講機切換至另一個頻道,
“現在,派出基地内所有科考船,在試驗場輻射範圍10海裡處待命。”
“天哪,大手筆啊。”萬亦瑤驚歎道,“你知道你剛剛那些話像啥不?”
“像啥?”
“像那種古早言情文中追妻的霸道男主。”
“…還是人外版。”
沈望舒沉默片刻,随後又繼續道,“要是效果好的話,要不要再讓操控室加強一下功率?”
聞言,萬亦瑤瞪大雙眼,“天奶呀,你這人怎麼這麼無情,人家都這麼痛苦了,你還想着加功率?”
“無不無情不知道,因為我沒擡頭看。”
“我覺得也不算是無情,要是今天不加功率,估計過兩天就會有新的任務下來,要求加功率再來一場。”
“折騰一次總比折騰兩次強,不如現在就折騰完,到時候它也能休養一段時間。”
萬亦瑤這下說不出什麼别的意見來了,
“說的也是,反正決定權也是在你老媽手裡,你去說呗。”
過了片刻,水中的人魚稍稍緩和過來,不再因為疼痛而停在原地。
他按捺住心中的跳動,擡頭望向前方的沈望舒。
來都來了
那就,演到底吧。
人魚擺動魚尾,朝着沈望舒的方向遊去。
既然已經打定,要從你這裡得到有用的消息,那就讓你感到,我是徹底依戀你吧。
人魚面容貌美,那我就就對你示弱,讓你生出恻隐之心。
強度被拉高了。
人魚魚尾擺動的幅度驟然一變。
身軀疼痛難耐,可是水中沒有任何能支撐的物體。
他在水中沉浮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為洩力而沉入海底。
“望舒,你要不擡頭看看?”
萬亦瑤唏噓道,“這我都要有點不忍心了。”
“不忍心你就别看。”
“搞得像你多忍心一樣,看都不敢看。”
沈望舒冷冷道,“再調高一個檔,就夠用了,你不要影響我。”
“不影響、不影響。這基地都是你們的,我說話有啥用。”萬亦瑤道,“畢竟,我們是特殊職業,就是比較容易對萬物生出點恻隐之心而已。當我不存在吧”
強度又加深了。
這一次,他能感覺到,一種,從沒有過的觸感,深達他的體内。
疼痛感可疑地消失了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騰空感。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失去。
有那麼一瞬,他真的很想逃離這裡,再順手将這一片全淹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番折磨才能結束。
這麼想着,他穩定住心神,最後便以極快的速度,遊向岸邊。
“啊。”萬亦瑤驚呼。
沈望舒擡起頭。
心口傳來針刺般的疼痛。
向來高冷傲嬌的人魚此時正虛弱地趴在岸邊,銀白的發絲淩亂地糊在身上,晶瑩的水珠自高挺地鼻尖緩緩留下。
終于,試驗結束了。
試驗機停止了運作。
沈望舒邁步蹲下,透着黑色的護目鏡,看着眼前,将脆弱之态完完全全展現給她的人魚。
她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人魚的臉頰,卻因為戴着銀色手套,而什麼都碰不到。
那一刻,萬般心緒在她胸□□纏,似有無數疑問想要問出,但最後她也隻說出了那一句話,
“人魚,你是來找我的嗎?”
人魚沒有回答。
那雙如海的眼眸盈盈望着沈望舒,好似在說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有。
人魚的眼眸與人類形似,神卻完全不相似。
人類永遠都不會有這樣沉靜浩蕩純澈的眼眸。
高強度的試驗對他的影響太大了,好似将他全部的力氣全部耗盡。而現在,他讓她看到了他想讓她看到的樣子。
它輕輕阖上眼簾,倒在了滿是水漬的岸邊。
似花朵躍落樹下,也似月光傾灑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