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人魚!我這不也是擔心你嗎?”
“要不是我看你倒水裡像暈倒一樣,你以為我會着急忙慌地過來給你放水嗎?我那不是怕你窒息嗎?!”
見沈望舒發火,人魚怔愣片刻,随後緩慢地朝着沈望舒遊了過來。
沈望舒也沒理他,低着頭,在那撲身上的水。
工作服雖說不防水,但也沒那麼吸水,撲騰撲騰也就沒了。
人魚立在水中,淡藍尾鳍輕柔擺動,他擡起手指了指沈望舒的腦後。
沈望舒向後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背後,
“也沒人啊?”
人魚縮回手,大眼睛忽閃忽閃,然後朝着沈望舒擺了擺手。
沈望舒可疑地看着人魚,心中存疑不敢過去,但是見它堅持不懈,也沒什麼攻擊意圖,最後還是沒忍心,蹲下身,
“幹什麼。”
嘩啦
人魚雙手撐住岸邊,帶動身體坐在了水池邊。
沈望舒還來不及反應,就見人魚雙手伸向她的腦後,指甲勾斷她的發繩,然後替她擠着頭發上的水,擠了一會,再把頭發遞給她面前。
沈望舒垂眼看了眼屁股旁邊因為地勢原因馬上就要蔓延過來的水窪,伸手将水刮向水池,然後再接過把頭發再次捋了過去。
“就這麼放着吧,你把我頭繩割斷了,我也紮不起來了。”
人魚默默看着她不說話。
在水中薄若輕紗的背鳍因為脫離水面的緣故,緊緊貼在光潔的閃着鱗片的背上,像是飄蕩在日下水面的楊花,顯得格外柔軟而脆弱。
想起白天的事,沈望舒心又軟了下來。
蹲久了腿有點麻,于是她盤腿坐了下來。
不坐不知道,一坐吓一跳。
這人魚居然坐着都比她高一大截,再加上水中那三米長的魚尾。
沈望舒突然就感受到了來自野獸的震懾感,隻是這句軀體實在太過完美,讓她一直忽略了它的危險性。
她甚至有種錯覺,隻要它想,可能這座場館可能都壓不住它。
不過她想了想,感覺那确實也是錯覺。
他要是能,怎麼可能不跑。
沈望舒手指點了點人魚的肩膀。
嗯,表皮彈彈的,内裡很緊實。
人魚轉過頭,有那麼一瞬間,圓圓的瞳孔化為了豎瞳。
“人魚,你哪裡痛啊?”
人魚沒理她轉過頭去。
沈望舒撇了撇嘴。
“别生氣了,我們也是無奈啊。”
“最近一段時間,你可以好好養着了,我們……”
沈望舒頓了頓,“至少一個月吧,我們應該都不需要做試驗了。”
“我怕還會折騰你,所以用這一天,就把足夠研究一個月的數據弄出來了。”
“這樣,你能少折騰點。”
沈望舒擡起眼,想看看人魚的反應。
但人魚仍舊隻是坐在那裡,魚尾泡在水裡,像是在水中綻放的藍色昙花。
她在心中輕歎一聲,也不曉得他聽不聽懂,自顧自地就開始說起來,
“其實我們也不想這樣。”
“固委國排放核污水,我們無法阻攔,海洋生物出現變異,這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人魚還緩緩轉過頭,清澈透亮的眼眸看向低着頭的沈望舒,眸光中無悲無喜。
污水,是别的國家排的嗎?
他原本還以為那麼大點的小島應該也是雲巅的一部分,沒想到居然是獨立的一個國家。
他知道,人類分為200多個國家和地區。
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都是人類,他們卻分為這麼多個地區。
他們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互相殘殺。
殘缺的幼崽碎肢、深得發黑的腥臭泥土,遠比海洋中日夜上演的捕獵屠殺來的殘酷。
雲巅,是人類的大國。
他更不明白,泱泱大國為什麼會忌憚一個彈丸之地。
就算不知道,那其他國不知道排水是不對的嗎?
為什麼不能集體把它滅掉呢?
“可是海洋生物變異,有在未來上岸攻擊人類的可能,我們也沒辦法。”
“為了,自己的家園,隻好開始研究。”
夕陽下,人魚痛苦的面容再次浮現在眼前,與眼前的面孔重疊。
沈望舒心中刺痛,她好想道歉,可是喉嚨卻像是卡住一般,發不出絲毫聲音。
人就是這樣。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即使,現在的沈望舒,并沒有将人魚看作和人類同等的生物,隻當它,是自然界萬物之中,比人類低等的存在。
可是看見那張與人類别無二緻的臉上痛苦的神情,她心中還是會不忍、會愧疚。
即使,她知道,于她、于基地、于國家、于人類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她們是一定會要這組數據的。
可是那聲道歉,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人魚在她擡頭之前,重新落回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