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注視下,賀七根本不敢關燈閉眼。
誰知道畫中的自己會不會突然鑽出來咬他一口!
其他房間裡原先還有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現在也漸漸沉寂了下去。
但依然沒有人敢入睡。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挂在頭頂,還用一副不懷好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簡直詭異又恐怖。
這是所有看見畫的玩家的想法。
而沒人知道是,臨近樓梯口的另一個房間裡,謝沉伸手将畫拿了下來。
夜幕深沉。
窗外陡然間風聲呼嘯,瓢潑大雨傾盆落下,玫瑰花瓣淅淅瀝瀝落在青苔密布的小徑上,牆角的爛泥積了水,潮濕腐朽的氣味立刻充斥整個房間。
謝沉臉色微變。
房間裡的一切都開始發生變化。四周的牆面上浮現出一團團水漬,蛛網般的縫隙在頭頂天花闆上裂開,接着牆皮脫落,白色的碎屑沾滿層層坼裂的木地闆。
木制桌椅怪叫一聲在他眼前轟然散架,床上原本潔白的枕頭不知什麼時候布滿暗黃污漬,深淺不一的血迹密密麻麻滲進被單,牆角堆積着黏膩腥臭的食物,一隻黝黑的老鼠輕巧蹿過......
謝沉伸出手,看見自己細紋密布的手背,以及一塊塊深褐色的老年斑。
眼前的一切漸漸有些模糊,陣陣耳鳴傳來,心髒仿佛不堪重負,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面對腐朽糟亂的房間,和驟然間衰老的自己,謝沉卻勾起了嘴角,“有意思。”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傳來敲門聲,一道清冷淡漠的女聲響起,“請開門,您的夜宵到了。”
謝沉伸出一雙枯瘦的老人手,将取下來的畫顫顫巍巍挂了回去。
風停雨歇,仿佛電影的快速回放,腐朽不堪的房間在眨眼間恢複原狀,隻剩玫瑰花淡淡的香味在空氣内飄蕩。
謝沉側頭望向衣櫃旁的梳妝鏡。
灰色衛衣裡包裹的,是一具年輕健康的身體。
下一刻,隔壁傳來一聲驚呼,接着是碗盤摔碎的聲音。
白芷端着茶盤站在門口,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
不久前,她怕玩家受到驚吓影響自己的工作進度,于是親自将纏在腿上的小鬼摘下來,并讓它悄悄挂在自己的背上,隻露出幾根手指頭當作裝飾。
這樣正面接觸她的玩家就不會看見這個長相奇怪的小朋友。
小朋友對這樣的安排也很滿意,在她背後吊來晃去顯得很開心。
按照順序,她敲響了第一間房門。不出所料,磨磨蹭蹭的玩家直等她喊了三次才一臉菜色地打開門。
看見門口站着個帶他們進門的老熟人,而不是什麼青面獠牙的怪物時,玩家明顯松了口氣,不料她過于放松,以緻接過茶杯時手一軟,瓷杯落在地上碎成了渣。
茶杯裡的點心滾在地上弄髒了地毯,瓷器碎裂的尖銳聲刺穿走廊。
玩家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慘白,她哆哆嗦嗦地看着白芷,嘴唇顫抖,身體僵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白芷安靜地等了一會,意識到等這位玩家先開口是不可能了,隻好道,“要不,您自個收拾收拾?”
玩家慌亂點頭。
但是已經來不及。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黑黑壯壯的仆人突然出現在走廊,面色兇狠地看向一地狼藉,罵罵咧咧收拾完殘局,臨走前還狠狠瞪了這個神色僵硬的玩家一眼。
陳曦猛地打了個寒戰,顯然是被仆人的神色吓到,接着也不再等白芷說什麼,砰地一聲關緊了房門。
回到房間後,陳曦貼着牆站了許久,滿腦子都是黑裝仆人離開前那個惡狠狠的眼神,在心裡不安地揣測剛才的意外會不會産生什麼不好的結果。
她渾渾噩噩地洗漱一番,跌到床上,裹緊了被子準備入睡。關燈前,她又不自覺看了眼頭頂的自畫像,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畫像中自己的眼神變得更深了,好像一個漩渦,随時可以把她吸進去......
有的玩家已經入眠,而兼職npc的白芷還在打,黑工。
第二扇房門敲響。
“請開門,您的夜宵到了。”白芷沒有感情地說着台詞,心道出了剛才的意外,這次還不知道要等多久,便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滋啦”一聲,眼前的房門猝不及防被打開,白芷光速切換表情,下一瞬看清來人,又松松垮垮地靠回牆邊,不怎麼耐煩地用指尖扣了扣餐盤邊緣,示意他自己拿。
望着那一盤焦香四溢看不清形狀的面包,謝沉心想,這個npc是不是太喜歡摸魚了,真的不需要返廠維修嗎?......不過,她背後又是什麼東西?
一個圓滾滾的骷髅頭從白芷身後冒了出來,空洞的眼眶裡流出兩行血淚,卻不忘大人叮囑,頑強地将本就裂開的嘴上下張開條縫,露出一個親切又不失可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