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喧嚣漸漸消失在淩晨四點的夜色裡,穆清河才走到車旁,就聽到遠處草叢處傳來窸窣的聲音。
“白帆,去看看。”他開口,發現嗓子有些啞了。每次在酒吧耗到這個時間都會這樣,不過睡一覺就會變好,他也就從來都沒在意過,白帆泡給他的叫不上名字的茶也從來都原原本本地在茶幾上放到第二天天明。
他坐進車裡給自己點燃一支煙。香煙、酒精同北方夏夜清爽的風一起帶走了一絲倦意。
“一個受傷的孩子。”
穆清河沒作聲,他向來不是有慈悲心的人,也懶得管别人閑事。他不喜歡小孩,也讨厭髒兮兮的人和環境。
他平靜地看着白帆,面無表情。
是白帆意料之中的反應,這時候白帆隻要默默坐回車裡,平穩開到家就好。
“等下。”穆清河不知道哪根弦搭錯一般下車徑直走向草叢方向。他也說不上是怎麼回事,白帆的話讓他莫名感到煩躁。
心裡預想着哪家叛逆期小孩離家出走,低頭便迎上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這算哪門子孩子。
即使身體蜷縮成一團,但也完全看得出俊朗的少年模樣,甚至,這個白帆口中的小孩手臂線條比穆清河還要結實不少。
少年五官扭曲着滿面痛苦,強扯出一個生硬的微笑,他看看穆清河,又低頭看看自己手臂。眼前的處境有點尴尬,貌似隻有真正意義上的小孩和小動物才不會為這樣的四目相對感到尴尬。“好像斷掉了。”
穆清河這才注意到少年左側手臂無力地垂在身旁,臉上紅腫的傷在夜色的庇護下才不那樣顯眼猙獰。他像一隻掉隊被野獸追擊逃進山洞的食草動物,瑟縮着護住身體。
穆清河心頭一緊,打臉來得太突然,最怕麻煩的人第一次成了自己口中多管閑事的人,“送他去醫院吧。”
叮——請002号患者趙朗,到36号診室。請002号…
穆清河強撐着困意起身,直到推開診療室門的瞬間才勉強清醒過來。
裡面的人逆着窗外洋洋灑灑的光,光影替他繪出神秘且斑駁的輪廓。
穆秋,年輕有為的骨科醫生。醫術精湛待人謙遜,口碑很好隻是在同事眼中溫和沒脾氣到極緻反而顯得很難接近。
“您!您怎麼了?患者不是趙……?”醫生看到進屋的一行人,慌張無措地起身,老舊的皮質椅子在地上拖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沒有。”穆清河那副面無表情的臉上挂着疲态,他退回叫趙朗的人身側,“他受傷了,急診隻簡單處理了一下。”
讓穆清河這種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從夜裡急診陪到現在,穆秋沉默着點頭。他偷瞄着堂弟親自送來的病人,臉上挂了彩也難掩好看模樣。輪廓流暢清晰、五官俊朗英氣,還有仿佛一眼就能看穿的清澈眼底。
而紅血絲難得的攀上了穆清河那雙熟悉但叫穆秋卻不敢多看的眼睛,白襯衫也不如往日平整潔淨,穆秋感覺有一塊石頭沉在了心底。
察覺到自己失禮,穆秋不自然地别過臉。作為醫生,在醫院中眼裡隻能有病人,這是穆秋深知的道理,可他沒有辦法在看到穆清河的時候保持冷靜。
直到白帆帶患者離開去做檢查,穆秋才敢再看向穆清河,緩緩問出“明天可以去見您嗎?”
說完,穆秋就後悔了,向來都是穆清河約他,從來都沒有他主動占用對方時間的道理。隻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些什麼,愧疚和羞恥感讓他在穆清河面前無地自容。
“好。我在家裡等你。”
眼睛裡一閃的驚喜幾乎在瞬間消失,穆秋更貪婪地想要穆清河給他一個解釋。
“怎麼了?還有話要說?”捕捉對方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從中讀取對方的心思,這是穆清河過去幾年裡一直對穆秋做的事。
“他17歲,未成年。”
穆清河微怔了一下,待他反應過來穆秋的言外之意,笑着撐在穆秋的辦公桌上,湊近那張和自己并不相像的臉,“堂哥是在擔心什麼?”他玩弄一般地看着對方的反應,“他隻是我在路上撿到的……況且,我十七歲那年,堂哥不是也找到我……?”
穆清河是這樣惡劣的一個人,任何時候都是。
庭院中的草木郁郁蔥蔥,隔絕了這座城市的車水馬龍,夏日正午的陽光洋洋灑灑包裹着鬧中取靜的别墅,天氣燥熱到仿佛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黑色商務車順暢地通過院外的關卡,繞過庭院中央的西歐雕塑,停在了别墅前。
車裡溜出的冷氣和外面的熱浪打了個照面,從後排走下的男人不安地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