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韫一時看她看得失神,以至于道長與何淩在自己面前行禮作态,她一一都不曾看入眼中。
那人也棠韫,眼裡有微微的探究之意。很快還是随道長對着棠韫行了大禮。
“見過殿下,見過大人。”道長順着棠韫一動不動的視線看到了自己徒兒的身上,便同衆人單獨介紹起那人,“這是老朽的徒兒,名為阿竹。”
阿竹此名,是依據竹銀觀的名字而取。
從那時起,她便一個人生活在這裡了嗎......這裡雖好,可根本比不得京都。棠韫忽而心口鈍痛。還好身邊有何淩扶着她,才不至于在竹銀觀失态。
“阿竹......是叫阿竹對嗎?”棠韫的語氣是連何淩都覺不可思議的柔軟。
何淩聞言,臉色亦是大變。殿下是怎麼了,怎麼對這個名叫“阿竹”的修士,有這般的态度和語氣。
此刻還什麼都不能夠向殿下求證,何淩隻能将情緒都控制好,不在表面露出半分。
她心裡生出的想法更讓她惶恐。殿下與自己所言,指定要來竹銀觀看梅花,或許不是因為喜愛......而是為了,這個人......
何淩一雙眼睛泛起紅色,她死死的盯着那阿竹。像是要透過她的身體看穿她的靈魂。
這樣的眼神讓阿竹懼怕,不由的退後幾步。
棠韫未覺察不對,甚至松開何淩攙扶着自己的手臂,朝阿竹走近了幾步。
“你今年多大了?和本宮說說吧。”棠韫對她,便是對一個極其心疼的人一樣詢問。
阿竹不甚理解,朝道長師父投去求助的目光。未得應答之後,隻能如實回答,“回貴人,阿竹今歲十六了。”
“對......是十六了......”棠韫幾乎是喜極而泣。她那無比淡薄的親情,好似找到了歸處。
皇姐能将她抛棄,将她看做是棋子,她幾乎都快忘記了,兒時的皇姐對自己是幾多的愛護關心。阿竹便似一張雪白的宣紙,上面沒有一點點的污垢,就像當初兩小無猜,時常又笑靥如花般的皇姐和自己......
自己一眼就能看出阿竹是當年的那個人。她的容貌,并沒有很大的改變。就算多年未見,記憶裡的連已經模糊,可看到阿竹未施粉黛,但有清水芙蓉般的氣質和容貌,她就十分确信了。
棠韫溫溫柔柔的笑着,問道:“阿竹姑娘能帶本宮去住處嗎?”
“好......貴人随我來。”
......
往後幾日,棠韫隻許阿竹陪在身側,不論是外出賞梅之時,還是平素下棋飲茶叙話,全都是阿竹陪伴在側。
何淩與她分房而眠,在這幾日中少有機會能與棠韫獨處。心裡的疑問更是不得而解。
她遠遠守着殿下,看着二人在交談之間時不時露出的笑意,聽着她們之間傳來的笑聲,何淩無比的煩躁幽怨。
來竹銀觀前明明讓何隋查了其中所有人的身份底細,為什麼會絲毫異樣都沒有?!
這憑空出現的阿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殿下對她......太過不同......這樣的人留在殿下身邊,始終是個禍患。
一日,何淩就躲在梅樹之後,仔細看着對坐飲茶的兩人。
她看到了殿下這幾日出現在臉上的笑容,殿下與阿竹侃侃而談的模樣......殿下甚少出現在别處的溫柔......
何淩看着她們便覺像尖刺一樣......
偏偏這時,棠韫問了阿竹,“阿竹,本宮會帶你走,你往後就跟在本宮身邊......”
這便要帶人回府了嗎......遠處的何淩苦笑出聲,痛苦的合上雙目,幾乎站不穩。半晌,她的視線追随二人入了廂房,等到廂房的門關嚴實了,她才慢慢的挪動了腳步,離開了原處。
......
夜間,何隋帶了一包袱的軍務前來。他解出包袱中的公文,放在何淩桌案上。東西還未放穩,何淩便從暗處走了出來。
她身如鬼魅,臉色慘白,眼角是不知何時染上的猩紅。
何隋當場愣在原地。
這還是他家大人嗎......怎麼變做了這番模樣。
且不說大人平日便有陰柔之美,現在看到大人,一襲白色的外袍,散開的長發,猩紅的眼角,活脫脫就是話本子裡的女鬼啊。
“大、大人?您可吓死屬下了......”
何淩搖晃着重如千金的腦袋,靠近何隋。
“才來嗎?今日有些遲了。”
何隋怕她責怪,解釋起來,“今日上山的路不好走,馬匹崴了蹄子,屬下心疼好馬,便徒步上山,這才晚了。”
何淩忽然問道:“你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嗎?”
何隋想了想,回答:“子時了......大人恕罪。”
可何淩忽然狂笑起來,笑的跌坐在地,“子時已過!到現在,她們還居于一室!”明明幾日之前,殿下還在自己的懷中......那樣的笑,也隻屬于自己啊!
“大人在說什麼?屬下不太明白。”何隋連忙跪地相扶。
不經意間,何隋觸及何淩手臂上的肌膚,感受到滾燙的溫度,大驚:“大人!大人您身上好燙,可有不适?”
何淩回答不了他的話,站起來才片刻的時間,便轟然倒地,失去意識。
“大人!!”何隋想要攙扶,卻根本來不及,隻能口中喊着自家大人,動作極快的想要将她扶到榻上。何隋想不通,為何大人會有這般反常的舉動。
以往大人就算在夢中,都是警覺非常。
今日的大人,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何隋為了将人好好的扶到榻上,便将何淩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這樣更好使上力氣。
可他抱住何淩的身體,卻不經意間觸摸到了不該存在的柔軟......導緻他一個大男人好似入定一樣,摟抱着自家大人站了一刻鐘。
何隋整個人像被閃電劈開,頓時動彈不得。
“大人......”何隋口中喃喃自語,腦中一片模糊,甚至覺得無法呼吸。
“何淩......我家大人......不是、不是宦官......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