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挺好,皇帝這麼看重太子,我們正好一舉兩得,順便給太子留一些深刻的記憶,太子久居深宮,或許不明白我世家的影響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們什麼都不需要做,隻用在合适的時候點一把火,流言蜚語就會幫我們完成一切,然後靜待結果就行了。”
從現在的角度來看,世家舊族都是特定時期阻礙曆史進步、社會發展的舊勢力階級,因為他們的特權阻礙了皇權的運行,管理體系的正常流動,普通士族的出頭,壓迫了社會的活力。
從表面上看,世族的特權是皇權的敵人,但設身處地的想,這樣的分歧并不是世家對皇權刻意的針對,隻是其地位本身決定了它的選擇,這樣的選擇并不是某一個,或者某幾個人決定的,而是世家幾百年的宿命決定的,換句話說,唐時世家的權利和皇權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是你死我活的争鬥,現實也是這樣,兩者一起消亡在黃巢起義之後。
秦漢時期的大一統讓諸侯退出了曆史的舞台,世家就是在這樣的秩序之下誕生和發展,穩定的外部環境是世家初期發育的重要條件,長期的發展保證了他們逐步擁有了特定的社會地位,有了成為特定時期曆史主角的機會。
然後時間到了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秩序崩塌,世間萬物都失去了被保護的禮法,進入了真正的叢林法則,弱肉強食,以姓氏和血緣為基礎的家族成為了人們自我保護的最好的選擇,并且在這樣的群雄争霸之中,有一些世家逐步壯大崛起,成為了難以想象的龐然大物,這樣的龐然大物在其實力的保證下擁有了各自的勢力範圍,成為了規則的制定者,并且影響到了勢力範圍内的所有人,所以在那個時期人們互相通報姓名總是喜歡地域在前,名字在後,這也算是一種排外和歸屬感,使得當時的人們看重世家,削弱了國家的概念。
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這是始皇帝大一統思想的延續,從這個理念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這片土地的曆史走向,或許會合久必分,但不管怎樣的分分合合,最終的統一是所有人認為的理所當然,這樣的結局并不容易,但卻是民心所向的一部分。世界曆史上并不缺乏龐大的國家,隻是缺乏龐大國家延續的内在凝聚力,就是國家形式統一之前的思想上的統一。(題外話)
繼續說回世家的發展,世家誕生于秩序之下,卻壯大于亂世之中,漢末的亂局給了世家野蠻生長足夠的機會,曹丕篡位之後地位并不穩定,為了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他不得不重用世家的人員,後來推行九品中正制,從此之後,世家就把控了人員從政的上下通道,這又為世家的發展提供了更好的機會,世家崛起迎來了高峰期,這時便有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說法,然後發展到東晉時期,最出名的世家當屬琅琊王氏(王羲之家族),當時流傳着一句話“王與馬共天下”,意思就是說王氏世家與朝廷共同管理天下,這時的世家已經不隻是世家,成為了豪族門閥,擁有了架空皇權的能力。這一時期的外部環境,既有秩序,也有混亂,秩序保證了世家能夠在漢末的亂局之後休養生息,重新把文化傳承拿回了世家延續的主動選擇,這也是世家延續的保證,沒有文化的内持力世家就會成為蠻夷,而混亂則能夠讓世家在秩序之下繼續攫取社會的利益,繼續保證世家的壯大發展。
但不受節制的貪婪必定不會持久,世家對于朝堂的把控就像是一匹脫缰的野馬,旁落的皇權後期已經沒有能力控制手中的缰繩,有的世家勵精圖治得到發展,有的世家貪婪無度堕落腐化,這就造成了世家發展的不平衡,不平衡就是争端,魏晉的短期統一隻是給了世家短暫的休整時間,随後就是南北朝的一團亂局,八王之亂,五胡亂華,一場席卷所有人的更大的風暴随之而來,在這場生死存亡的亂局之中,許多家族起起落落,或崛起或消亡,家族勢力的凝聚力進一步的發展,也有一些世家在這樣的情況下立國,比如蘭陵蕭氏在南朝時就建立了南齊和南梁兩個朝代,成為了當時的頂級門閥,但綜合這一階段的各個朝代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世家與皇帝共理天下,甚至更多的時候是世家操縱皇帝,皇帝空有皇位,并不能做到高高在上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國家起于世家的聯合,皇帝手中并沒有能夠控制世家的實權,反而是世家挾天子令天下,這也是這一曆史階段的社會形勢。
任何時期都有符合這一時期的特定社會形勢,都有其自然的發展規律,不管是春秋戰國之前的“世卿世祿制”,還是秦漢的“察舉制”,以及魏晉的“九品中正制”,隋唐的“科舉制”,都是為了适應國家統治的需要,各不同時期的統治者做的有利于君主集權的調整和補充,任何制度在曆史舞台上的持續存在都有其特定的背景和因素,但任何制度也有它特定的生命力,為了改善此前的用人制度,在隋朝科舉制應運而生,統治者選拔官員不再看重血緣和背景,更加側重于人員的才能和實力,也就有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說法,隋炀帝登基之後正式确立科舉制,大量無用的世族子弟被取而代之,這是皇帝對皇權的集中,對世家加強控制,但在世家看來這就是皇帝對世家勢力的侵占,隋末的起義與這件事有着很大的關系,強盛的隋朝在世族的反對聲中被擊敗,可見這一時期世家大族力量的強大,但另一方面隋末的亂戰也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很多的世家,一定程度上幫助了李世民降低了針對世家的難度。
李世民坐上皇位之後也很快意識到了集權的問題,并沒有給世家太多修整的時間,重新拿起了隋炀帝的很多政策,又開始了加強對世家的控制,不管是三省六部制,還是科舉制,這一切的舉措實際上都是從世家的碗裡搶東西吃,各世家沒想到換了一個朝代還是這樣的皇帝,這就注定了世家和皇帝之間不會太和諧。
世家與皇帝共理天下是過去幾百年來的慣例,是約定俗成的權力結構,或者說過去皇帝和世家的關系更多的相當于合作者,而不是皇帝淩駕于所有世家,現在有皇帝想要單方面的破壞這種定式,搶走世家碗裡的東西,世家當然不願意,這是他們的思維定式決定的,是世家身處的地位決定的,是世家幾百年的認知決定的,這樣的權力慣性是幾百年的累積,世家不會因為李世民皇帝的身份就會妥協,正如之前所言,世家經曆的皇帝多了,甚至朝代都多了,現在依然留存的還是世家,這就是世家的選擇,家族是先于國家的存在,甚至是獨立于國家的存在,所以他們會在長孫皇後死後逼迫皇帝選後,因為世家認為這是他們權力範圍内的東西,隻是沒想到遇到了李世民這樣的皇帝,結果世家皇後之位沒有掌握到手中,還被李世民順勢恢複了科舉制,這真是反手一刀啊,所以當時楊師道會認為這是皇帝對世家的宣戰。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李世民想要集權也是因為世家的特權阻礙了現在社會的正常發展,世家權力的過分強大也影響到了皇帝對整個國家的掌控,所以皇帝想要集權,這是身處皇位的皇帝自然而然的選擇,隻是皇帝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世家,卻不明白自己其實面對的是世家過去幾百年的思維定式、思維慣性以及一種制度,所以唐朝的皇權和世家的争鬥是兩種制度的争鬥,一種制度的沒落,一種制度的崛起,随之而來的是階層的變化,這就是科舉制的作用,唐朝的社會是一個大變局,隻是此時的皇帝受限于眼界并不明白這件事的難度,這不同于漢武帝的推恩令,直接依靠皇令就可以分解削弱諸侯,唐皇帝對于世家的控制隻是相當于壓服,以勢壓人,保證了脆弱的平衡,科舉雖然能夠打破世家對朝堂的壟斷,但并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改變,最終在玄宗時期矛盾爆發,爆發了唐朝由盛而衰的安史之亂,唐朝統治後期黃巢的農民起義直接拉開了世家的徹底沒落。
所以說李世民和世家的權利争鬥也是特定曆史階段不可避免的君主集權的調整,有其必然性,這樣的争鬥不隻是體現在朝堂,也是社會性的,這就增加了形勢的複雜性,三省六部制是對朝堂的控制,三分相權,這樣就不會出現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朝野的情況,科舉制是社會和朝堂的連接,保證了百姓和皇帝的連接,氏族志就是對世家朝堂之外的控制,可謂是全方位的,這也是世家認為皇帝是在一步一步逼迫世家,世家退無可退的原因,所以世家選擇在皇帝這一次的内憂外患中對皇帝做出警告,突破點就是太子巡查,世家希望為太子安排一些意外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彼時的如意和晉王李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世家制造事端的目标,但世家也不知道本該巡查災情的太子因為害怕意外已經退回了并州府,現在負責巡查的隻是晉王李治帶着太子的衣服,隻是事情并不會因為意外而停止,還一樣會按照計劃發生,隻是參與的人員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