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映照她說的,幾息之間,一灰一白兩個身影破窗而入,分别立于星魂兩側。
白鳳的站位更靠近屏風,于是鳳目輕掃,就看到了她在屏風後笑得一臉欣慰的惡心樣。
就當沒看見似的,白鳳緊跟盜跖之後出手,星魂剛才被幻音寶盒中的龍遊之氣激蕩,又不是肉搏之人,立刻翻身落到外邊回廊中,掌風大作,層層大門應聲而關。
盜跖不多停留,左右臂分别夾起天明和月兒,白鳳走到她面前輕哼了一聲,伸手抓起她的衣領往外一丢。
鬼哭狼嚎般的叫聲頓時被嘹亮的鳥鳴蓋過,白鳳勾唇,在盜跖鄙夷的眼光裡惡劣地一聲輕哼,巨鳥振翅,将幾人帶離了蜃樓。
這兩日過的格外漫長,巨鳥落地時,天明的肚子嘹亮清楚地叫了一聲。
重回地面,盜跖才想起剛剛突然出現的白瑤,回頭一看巨鳥邊,白鳳強忍着怒意抱臂而立,背上俨然多了個...
包袱一樣緊緊抱着他的...人?
“呃...小白,你沒事吧?”
“...有事。”
盜跖和白鳳回到據點時,剛從東郡回來的兩隊人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白鳳身上。
雪女松開高漸離的手,擔憂地看着明顯情況不對的白瑤——正扒在白鳳背上死活不肯下來的人。
“...小白,小高他們回來了你還好嗎?”言外之意現在人多怕她面子挂不住,有什麼事也有墨家給她撐腰。
白鳳背上的家夥終于擡頭,兩隻眼睛滴溜溜掃了一圈,當看到剛從大澤山趕回來衣袍上占了不少煙灰血迹的縱橫時,小臉頓時揪成了包子。
“嗯...”
她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有餘而力不足。
身上沒有絲毫内力、毫無借力地伏在鳥背上,還要随着巨鳥躲避箭陣盤旋回轉,心髒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露怯。
因為白瑤有個鮮為人知的弱點——畏高。
這個鮮為人知,不過顯然不包括鬼谷出身的蓋聶與衛莊。
蓋聶立刻了然,正當他斟酌字句想着如何以墨家恩人蓋先生的語氣幫她解圍時,再一擡眼,自家師弟已經閃身過去又回來,手裡多了一個兔子似的被拎着後頸的阿瑤。
并且自家師弟接下來,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拎着兔子似的阿瑤,走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蓋聶腦中反複山崩地裂,終于穩住了自己後,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提議,探望剛剛蘇醒的端木姑娘。
鏡湖醫仙的蘇醒,顯然給了衆人極強的慰藉,雪女在前引導,墨家弟子紛紛前往端木蓉的房間,蓋聶留在最後,頗為擔憂地往自家師弟的房間看了一眼,悄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白瑤覺得,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害怕過了。
她此刻恍恍惚惚地将自己裹在被子裡,裹了個嚴嚴實實,多餘的被子團成一團抱在胸前,隻留兩隻眼睛驚魂未定地看向外頭。
别看她六神無主的樣子,其實已經比剛剛不知好了多少。
鼻腔中淡淡的屬于故人的檀香,目之所及尚在恍惚卻真實存在的鲨齒劍鞘,不大的空間内多出的一道沉穩有力的呼吸。
沒有嘲諷,沒有關切。
兩日兵荒馬亂的時間突然慢了下來,仿佛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帶動着房間内斜照下的灰塵,慢慢流轉消逝。
她就裹在被子裡,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等待内力回複。
衛莊就坐在積案後,看着近幾日流沙的部署,留給她沉默的背影。
自從機關城久别重逢,她一直有很多話想問衛莊,作為一個故人、關心他生死的故人。
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咒印有沒有再發作,羅網有沒有找他的麻煩,韓非公子的事...是否還在介懷...
可她不能,因為她曾說,劍最需要遠離的就是感情。
一個謊言,隻能用無窮無盡的拙劣演技和懊悔彌補。
可惜話語不是竹簡,即便都從人的嘴裡說出來,卻不能被十年光陰消磨得古舊,那句話依舊如昨日朝陽,刺眼地曆曆在目。
“...多謝,墨家那邊我自會解釋清楚。”
她整理好床鋪,越過衛莊輕輕推開門。
就好像衛莊不會過問她為何出現在蜃樓一般,她也不會詢問玄衣上的傷口從何而來,他們永遠都會用自己的方式得到答案,即使是問而即得的一句話。
斜照灑入竹屋,格外的暖,仿佛要将她融化。
就好像亂世戰火,格外頑強,足以将乞求相守的心,灼煉得硬如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