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路見高漸離,點頭道:“有勞諸位了,顔某尚有能力自保,三日後貴人将莅臨桑海,還望轉達小白姑娘。”自始至終,都未正眼看過流沙,擡步向棧道外走去。
衛莊看着儒服男人遠去的背影,方才說到那丫頭不在據點時,顔路确實思忖了一瞬,他知道她此行,甚至了解更多。
蓋聶是後來的,但也旁觀了個大概,看旁邊的小莊若有所思,劍聖心中也有了猜測,等衆人散去,用隻有二人聽的到的聲音問道:“莫非顔先生知曉阿瑤此行目的?”
衛莊冷哼一聲,“與你我何幹。”隻留了個潇灑的背影給蓋聶,蓋聶強忍聳肩的沖動,隻微微歎了口氣,師弟這别扭的性子真是更勝從前。
事實更加印證了顔路或許知道些什麼,就在當天晚些,一個不那麼幹淨的鴨青色身影自以為悄悄地落在公共區域。
身影主人并不知道今日有事發生,若無其事地從木桌上拿了個擺的有點突出的茶杯,哪裡知道是墨家白天用來招待顔路的,某個冒失家夥忘了洗幹淨,她看杯底幹淨就沒多想,直接倒了杯茶,正要送到嘴邊忽然頓了一下。
隻覺得杯子上萦繞着一股頗為熟悉的墨香,似乎每次翻/牆都能聞到,翩翩君子衣袂間的淡淡墨香,勾唇一笑,看來今日有人偷懶了,手裡不自覺地輕輕婆娑着茶杯,該去小聖賢莊一趟的。
鴨青色身影放下了茶杯,轉回屋中收拾了收拾,不多時一身清清爽爽的衣裙出來了,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顔先生的平日衣着,色調搭配竟有幾分相像,水色内襯月白罩衫,設計剪裁依舊是她平日的風格,上房揭瓦不在話下。
白瑤也不知自己因何這麼有興緻,哼着小曲踏着月色飛身沿着棧道跳上崖頂往小聖賢莊去,殊不知方才的一切倒映在一雙無悲無喜的鷹灰色眼眸中。
她興緻勃勃地跳進小聖賢莊内落地異常輕巧,聽說晚上容易碰見出門賞月的荀夫子,加倍小心地左顧右盼着往顔先生的住處溜。
掌門伏念近日淺眠,今日依舊毫無睡意,便身着中衣點閱近幾日莊内事務。掌門工作繁多,适逢副掌門師弟們一個無為而治,一個時不時突然失蹤。
正閱着,窗外不遠不近處一個水色身影越過,他以為不是師弟,擡頭一看,果然是個女子正如貓般小心翼翼地往東院摸索,月光照在她身上,那雙眼正如靈貓一般。伏念見狀扶額,荀師叔才吩咐過的莊内戒嚴,她怕還不知白天二師弟偷偷出莊自己費了多大力氣瞞住了荀師叔。這會兒她深夜潛入,伏念都不肖猜測就知是來尋他那無為而治的二師弟的。
罷了,瞞都瞞了。伏念認命地歎了口氣,自家這些師弟真是不讓自己省心。
白瑤停在顔路住處外,正欲叩門,門卻從裡面開了。她眼前一花就被人拉到屋内,身後門迅速輕輕關上,熟悉的墨香漸漸地鑽進鼻腔,顔路将食指豎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動。她對顔路及其信任,一動不動地站着,後知後覺地發覺,一向恪守君子之禮的顔先生此刻一手撐在她臉側,一手保持着噤聲的姿勢,雙目緊緊盯着窗外,身子與她不過一拳之隔。
美人在懷啊,白瑤很不矜持地咧開嘴,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占了顔先生便宜。顔先生一向待人有禮,相識十年都沒與她如此“親近”過,一向是她挑貴的要命的茶樓,點了一桌糕點說是招待人家,最後人家顔路一口沒吃還給她結了帳。
她動了動心念感知,原來還真是荀夫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方才她經過的長廊上的。自己竟然毫無察覺,荀夫子内力之深厚,應當遠超掌門伏念先生。
幾息的功夫,好聞的墨香淡了,人已經退開幾步,“路逾矩了,多有得罪。”
白瑤内心大吼,不得罪不得罪,請顔先生多多得罪吧!面上還是輕輕柔柔地嘻嘻一笑,“是我方才大意了,差點被荀卿先生發現,還好顔先生手疾眼快。”
顔路為她倒了杯茶,白瑤落座,嗅着杯中的雪頂銀梭,仿佛漠北一趟的疲憊都消解了大半。
“白日裡我去了據點,墨家的各位說小白姑娘未歸,可是漠北之行遇到了什麼麻煩?”顔路問道。
白瑤輕輕歎氣,顔路是知道漠北之行的,臨行前的那些藥物悉是顔先生的珍藏,她本想在桑海中配齊,誰知陰陽家居然把這類非常用的偏門藥物都收走了,隻能來問顔路借,說是借,就跟那些年的點心錢似的,根本就不會還,總覺得不欺負欺負顔先生,他都不會好好記得自己,“無他,是回來的途中風沙刮得狠,随便找了個石洞躲了一陣子,勞先生挂念了...”
尋常人就算知道她要去漠北,不知具體目的根本無從計算行程,更别提像顔路這般掐指算清返程日期了,此次聽聞夜幕在漠北的探子報,公子扶蘇身中月狼之裔的狼毒,這狼毒無比陰毒,若非擁有解藥的月狼之裔誠心交出,否則每到月圓之夜都可複發。扶蘇公子雖然習武,但錦衣玉食多年,正值邊境匈奴虎視眈眈,非常之季實在不能受制于人,他中毒極有可能成為限制蒙恬作戰的一根刺。
恰巧,她知道如何拔出。
但有趣的是,顔路如何猜出她的行蹤,若非天縱奇才,決計不會是随便猜的。小聖賢莊的二當家,顯然前者更有說服力。
見她不多透露,顔路也不追問,隻将今日托墨家轉達的話又說了一遍,“小白姑娘藝高人膽大,但此次東巡意義非常,小聖賢莊尚不知貴人之意,隻望小白姑娘和你的朋友們不要過于活躍才是。”
聽出勸告之意,白瑤點頭說道:“顔先生放心,我有分寸。”歎了口氣,非常不情願地,“那是不是...這段時間都不能來找先生了...”
顔路一愣,她的身世或許與七國輪流守護千年的秘密有關,陰陽家與羅網爪牙密布桑海,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對上那雙委屈得仿佛要出水的眸子,笑道:“路身單力薄,若是姑娘實在惦念...不若等東巡結束,小寒之日、桑海之濱...你我相約觀雪論劍,可好?”
含光劍如君子,鋒芒一向不露與人前,據說除了伏念張良二位小聖賢莊當家,再無人見過真正的含光。白瑤一向閑散,很少有人把她當作正經劍客,都以為是姑娘家大放厥詞,想不到先前隻是随口一提,他竟記在心上了...含光、這樣的稀世名劍,顔先生覺得她配論劍,且遠超那些求見含光一眼而不得的劍客。
白瑤一笑,鼻尖竟有點酸,慌忙揉揉鼻子,解下自己腰間的環佩,“這玉佩也在場,今日可聽到顔先生的話了,先生可要說話算話,環佩留下監督您、可好?”
顔路笑着從身後的檀香衣架上取下玉佩,遞給她:“既如此,小白姑娘若不嫌棄,就将它帶走吧,小寒之日再物歸原主如何?”
“嗯!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