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軍眼力很好,但陛下還是希望你把它用來警戒四周。
王離背後立刻浸出冷汗,莫非...那女子在他腦中說話!
他不敢開口應答,行禮的身姿更低了幾分,等金車緩緩過去,腦中都不敢做任何思索。
“天機官方才,可是對王将軍說了什麼?”嬴政看着手中公文,用隻有二人聽到的聲音問。
清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來,“窺視聖駕,豈能容忍。”
嬴政挑眉,語氣頗為愉悅,“天機官此言有理。”過了會突然想到一件事,又開口問道,“不知,朱雀可還用的習慣?”
朱雀此時靜靜躺在天機官身邊,扶桑木外盒泛着古樸威嚴的光澤。
“扶桑木本是蜀山聖物,做鞘便是剝奪。”天機官道。
“這樣看來,天機官對這件兵刃,似乎不太滿意,”嬴政沉聲,“既然如此,便叫人融了罷。”
天機官微微搖頭,“扶桑屬火,為木中極陽,本是難得一見的神木,陛下既然已令人鍛成劍匣,何不另尋主人。”
見她絲毫沒有挽回之意,嬴政厲聲道:“莫非這天下除了劍聖,還有誰有資格揮動朕的神劍?”
樂陽神劍,便是劍匣中八柄銀劍。
嬴政曾命人西入苗疆,折損千軍萬馬才得來銀精,又令最頂尖的鑄劍師制成八劍。樂陽不僅僅是一件兵器,更是天下無雙的象征。
因為按大秦禮,隻有天子可以佩戴如此規格之劍。
嬴政把它賞賜給天機官,對方卻冷冷地讓他轉送他人。
天機官心中長歎,陛下若真的認為别人沒有資格,便不會将樂陽鑄成八柄劍。
銀精吸收天地精華,若隻鑄一柄長劍,出劍時必與日月争輝,正适合做天問的雌劍。
但鑄八柄,恰好與越王八劍同數,也就意味着,如果不是天問的雌劍,這世間最黑暗的羅網天字,就會成為帝王最信任之人。
“樂陽也好、鐵劍也罷,都隻是兵刃,陛下的責怪,又豈在樂陽八劍呢...”天機官終究在鑽心的痛中服了軟,噬心咒再提醒她言多必失,“陛下對瑤姬有責怪,必然是瑤姬失言,切莫讓大秦将士與匠人的辛苦付諸東流。”
嬴政道:“哦?原來神女會自稱瑤姬。”
見他上鈎,天機官的拳在廣袖的遮蓋下微微攥緊,“是,臣入宮前也隻是巫山中無人在意的山中客罷了。”
“巫山号稱神山,瑤姬可知為何?”嬴政道。
“臣原以為隻是世人謠傳罷了,卻不想臣一族留下的藥方,竟能醫治陛下的頑疾,臣的醫術相比于祖輩已經隻是毫末,想來千百年前,被稱作神山,也是不無道理的。”天機官緩緩道。
見她不再自稱,嬴政也失了興趣,低頭繼續批閱公文,天機官在屏風後緩緩松開拳,掌心的血色立刻又消失不見。
馬車行進至博浪沙,天機官緩緩睜眼。
盡管這裡已經不叫博浪沙,似乎從兩年前行刺後,為防天下人稱道,嬴政将此處從大秦官圖中抹去,此處如今隻是無名荒野。
嬴政正批閱公文,發覺眼前鏡像一晃,仿佛水波紋般不可思議地晃動着,身後白衣掐着訣道:“有幾股氣息向此處靠近,鏡花結界可以抵禦外界施予的幻術毒術,陛下稍安。”
“他們又是沖着朕的性命來的。”嬴政把目光轉回公文上,天問挂在一旁劍架上沒有絲毫移動的想法。
天機官又撚了個訣,把嬴政裹在其中,“這無方陣,可抵禦一流劍客的全力一擊。”
馬車繼續行進,整個車身與車夫馬匹全部籠罩其中,周遭山林中枯葉飄落,幾道身影驚現于陰翳中。
一共五人,絲毫沒有停手的架勢,一道異常霸道劍氣直直朝馬車橫劈過來,作勢要将馬車攔腰斬成兩截,那車中人必定重傷。
劍氣直直穿過鏡花結界,與無方陣相撞,陣内傳出結界撼動的碎裂聲。嬴政放下筆,“天機官不是說、此陣可抵禦一流劍客全力一擊?”
彼時白衣已然起身,朱雀劍匣懸浮于身後。
“那便隻有一種可能,此一劍可與鬼谷争鋒。”
白衣翻上車頂,在車頂重新加固無方陣,盈盈起身,看着随後落在周身的幾道人影。
“喲~是個帶着面紗的美人兒,這車中人可真有福氣,你說是不是、白鳳?”紅衣豔豔,鍊劍如蛇般纏繞着玉臂,紅唇女子嬌笑道。
羽衣白袍的男子在對面,兩指夾着一根羽毛,“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無聊?”
“嘿嘿嘿...大美人兒看着細皮嫩肉,你的血一定很好喝~”
天機官掃視一周,由此三人可見,身後手執麒麟刺的便是号稱前邊莫名的黑麒麟了,仿佛無視了周圍近在咫尺的四人,直直看着方才險些劈開無方陣的劍。
“妖劍鲨齒,流沙衛莊,曾經協助帝國剿滅墨家機關城的鬼谷傳人,你的出現很讓人意外。”
衛莊看向腳下車頂,又看了看白衣背後的劍匣,“嬴政新封的劍聖,你的上一任被鲨齒重傷,如果你繼續站在這裡,你覺得,你還會有其他下場麼?”
白衣冷笑,“鬼谷一向自視甚高,竟然也淪為殺手,真是令人唏噓。”
衛莊微微眯眼,面前的白衣女子雖是初見,卻總有說不出的錯覺,可不論從聲音還是樣貌,明明都不曾見過。
鍊劍破空而去,一瞬間,羽刃、剛爪、鍊劍、麒麟刺,直朝近在咫尺的目标發起絕殺。車頂傳出一聲巨響,銀光大陣,如同一輪太陽挂在眼前,衆人伸手遮眼的瞬間,四道身影便被四股銀刃擊退到行進的馬車外。四道當世一流劍客的絕殺,有三道直接見了血,銀刃飛回白衣身邊,經過一瞬間的清場,車頂隻剩二人對峙。
天機官雙手結印,背後懸浮的劍匣緩緩打開,四柄劍在匣中如鳳鳴幽谷蓄勢待發,四柄劍在四周如四象守護滴水不漏,“隻剩你了,鬼谷傳人。”
鲨齒劍氣暴漲,殺意帶着血色籠罩住二人的落腳之地。
方才重新布下的無方陣和鏡花結界可以暫時掩蓋車中氣息,說到底是臨時布下的,在鬼谷這樣的絕頂高手面前撐不了太久,白衣雙手成訣,四柄銀刃成一股銀龍向對方沖去,直直沖向已經完成起手式的橫觀四方。
“轟——”
隔着兩層陣法的嬴政也感受到不小的震動,他看向天問,似乎在猶豫,但很快,随着馬車回複安靜,山林中出現數到氣息,鲨齒的殺氣便退了。
不多時,白衣翻回車内,朱雀劍匣依舊放回原處,依舊嘶鳴的樂陽神劍卻在昭示着,方才經過一場及其酣暢的厮殺。
“天機官可有受傷?”嬴政嗅到一絲血腥味,随口問。
白衣盤膝打坐,“想必是流沙的血腥氣沖撞了陛下,”她随手一揮,車中結界散去,清爽的空氣立刻充盈在車内,立刻那股腥味,“影密衛即将到位,還請陛下給他們指示。”
果不其然,很快車外便傳來章邯的聲音,“影密衛章邯救駕來遲,請陛下降罪。”
“無妨,”嬴政道,“流沙叛逆已被劍聖擊敗,擒拿之事便交給你了、章邯。”
“是。”車外的氣息很快撤離,等他們離開,嬴政才回頭看了一眼屏風後閉目養神的女子,仿佛方才不曾發生一場惡戰,鬓發依舊整潔地梳向腦後發髻,青絲如瀑分兩股垂在胸前,直直蕩到腰際。
“陛下可有事吩咐?”天機官感受到視線,擡眼問。
嬴政不語,看了許久才道:“原來天機官是這副摸樣。”
天機官心道,這隻是面紗上陰陽術的易容罷了,轉移話題道:“陛下,今日的卷宗還有三十斤。”
“哎...”馬車中回蕩了一聲幽幽的歎息,狼毫毛筆再次投入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