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看向單雲身後緊閉門窗的屋子,眼中漸盛的殺氣弱了幾分,“這麼說,我那師哥來,你就會讓他過去?”
有幾分奇怪流沙之主竟說出這種話,單雲低笑一聲,眼中諷刺更濃,“毫無觸動地通過外面的機關,對旁人而言确實很難。但蓋聶的選擇,與閣下不是一樣的嗎?”
衛莊不語。
單雲用餘光掃過側室中晃動的人影,那是端木蓉的住處,想必她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阿瑤的意願,是與陳年瑣事再無糾葛。”單雲道,“鬼谷是如何利用她的,你應該比你那位師哥更加清楚。”
單雲看着萬裡無雲的碧空,眼中仿佛倒映着草原高空盤旋的鷹,“天氣真好,閣下如果早些離開,這個時辰正适合給屋舍通風。”
分明前面還在冷嘲熱諷,後一句卻在閑聊。衛莊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那家夥身邊果然是跟她差不多類型的人。
衛莊輕哼一聲轉身離開,正好碰上巡查歸來的姬一虎,二人一打照面,姬一虎又精神了。
看樣子是被單雲趕出來了。
姬一虎心情愉悅地哼着小曲與衛莊擦肩而過,待他出去“嘭”地一聲關上了院門。
一回頭正對上再次出現在飯桌邊的玄翦,姬一虎深吸一口氣,“...你就不能别神出鬼沒的?”
玄翦不搭理他,繼續吃飯,姬一虎一看糖醋小排要被夾光了,趕緊跑回桌邊繼續風卷殘雲。
吃到一半他才如夢方醒地擡頭,“不對啊,你也在,那單雲幹嘛讓給我出去巡查?”
玄翦不語,隻是掃了眼重新打開門窗的房間。
白瑤趴在榻上,方才的話她都聽見了,“應付衛莊這樣的高手,你也得提着口氣吧?”
單雲隻是飲了口茶,眼中銳氣幾乎散去,白瑤說的很對,如果衛莊真打算動手,僅憑他很難毫發無傷地攔住。
“短時間内他應該不會再登門,這裡已經暴露了,要轉移麼?”
白瑤側着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單雲,“漁叔很快就會知道這裡發生的事,他自會處理。倒是你,想不到面對衛莊還有來有回的。”
單雲看了眼她含笑的眸子,知道又是在揶揄,“大小姐,你面前的可是狼族首領...”
“是是~漠北首屈一指的高手。”白瑤面兒上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項羽昨日宴劉邦于鴻門,想來是子嬰對劉邦交出玉玺觸了西楚的逆鱗。”單雲遞過一份線報,上面記錄着鴻門之宴雙方的言辭。
白瑤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合上帛布眼中泛起晦暗的波瀾,攥着布條的手漸漸收緊。
“你押的人是對的。”單雲從她手中抽出布條,“從現在的局面而言,服軟無論如何都是穩賺不賠,劉邦卻仍然拖延玉玺轉交之事,想來是動了入主鹹陽的心思。”
白瑤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笑道:“入主鹹陽?我看是入主中原吧。他想要的遠不止一個侯爵之位,沛公是聰明人,在追随西楚的人裡面,他是最了解少羽的。”
單雲聽到入主中原時挑了挑眉,“不算邊外?”
白瑤重新趴好,“等他們鬥出個結果,整個中原也遍體鱗傷了。山河重整并非一朝一夕,要破壞卻很容易。這兩人麾下謀士如雲,自然看得出這一點。”
“對了,”單雲說:“衛莊似乎已經發現我們與天香閣的關系,那後面的計劃可否要牽個傀儡出來代勞?”
白瑤搖搖頭,“好在他們也依約拿到了蒼龍七宿,加上西楚的兩個,應該足夠進行計劃了。”
單雲腦海深處的一根線突然繃緊,“你是不是猜到了...”
“嗯。”白瑤阖眼,“他們一定會選擇蒼龍七宿,這是鬼谷傳人的宿命。”
天下為先,鬼谷一貫的風格從不因為人的參與改變。
“明日便聯系阿嬰吧。”
單雲知道她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動搖,這點、倒是跟鬼谷一模一樣。
次日,阿房宮。
褪去龍袍珠冕的子嬰半束着發,其餘頭發随意地披在背後。他聽完單雲的話,垂下眼睫想了想,“師傅一定要來麼?”
單雲說:“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子嬰不語,思考了片刻後說:“可師傅并非必須出現,隻要我...”
說了一半,他突然無法再說下去。
子嬰緩緩閉上眼,悠悠地歎了口氣,“事到如今,師傅還是心軟。”
他朝單雲點點頭,瑞鳳目中神色堅定,“我會按照師傅的計劃去做,單雲哥,請幫我轉達一句話給師傅,切記保重身體。”
單雲點頭離開,子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婆娑着腰間的玉佩,那是他成人禮當天白瑤親手給他的。
那塊玉渾然天成通體瑩白,雖然不算罕見,卻是師傅親手雕刻的。他輕輕撫摸着玉佩表面的溫潤,仿佛師傅留在他肩膀的掌溫。
單雲離開後的當天夜裡,他給沛公營地寫了封密信。
灞上,劉邦大營,中軍帳。
一盞燭火照亮幾個無聲相對的身影,劉邦坐在桌案後,食指和拇指輕輕按着眉心。
張良看過字條後将它遞給邊上的一名男子,轉頭問韓信,“此事重言如何看?”
一絲月光順着帳簾的縫隙斜穿過韓信的側臉,那張冷峻的臉早已不是二人初始的神情,眉眼間的狠絕渲染出不動聲色的陰翳,韓信坐在燭光前,阖眼仔細思索着。
聽到張良遞話,韓信閉目道:“雖然不清楚廢帝為何對此事如此了解,不過他的提議對我們和楚軍的關系并不失為一次緩兵之計。”
張良贊同,對劉邦道:“重言與臣不謀而合,楚軍獲得的兩枚蒼龍七宿碎片雖然不完整,但有高月姑娘這枚鑰匙,其餘的碎片持有者遲早淪為衆矢之。據臣所知,七塊碎片分别由西楚、道家和鬼谷派所得。”
一直在角落裡的男子聽到這裡示意張良,張良朝他點了點頭。
男子說:“沛公若有緩兵之意,不妨以此為契機。蒼龍七宿在江湖的分量甚至高于在朝,若要争取,在頗有威望的江湖人面前展現,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張良贊許地點了點頭,準确說出了他言外之意的人便是蕭何,或許是他們三人之中最受沛公信任的。
劉邦聽他們說完,眉心的郁結之氣散了一點,“既然如此,子房,你與江湖中人交際較多,此事便由你接管,切記,保護好子嬰殿下的安全。”
張良正欲起身施禮,韓信卻道:“子嬰此人能将盤踞在秦國多年的羅網一舉拔除,他的背後一定有很龐大的勢力支撐。此次蒼龍七宿會聚,未必不是他背後之人的主意,我們該擔心的,是别被有心之人利用才是。”
劉邦将手按在重新緊蹙的眉心前,“重言啊...如今楚軍與我們兵力相差過于懸殊,即便你率大軍有以一敵百之勇,也難兼顧後方。此番若能讓天下明白,西楚能做的事,漢軍也能。那麼假意附庸西楚的王侯貴族就會多出一個選擇,子房他們也是此意。”
聽劉邦搬出張良和蕭何,韓信便不做聲了。
張良起身施禮,“既如此,臣便去将此事依沛公所思辦好。”
天下紛亂之際,江湖最是繁榮。尋常百姓求生無門,便會尋求江湖勢力庇佑。如今的江湖勢力,在戰亂之地的威望甚至遠超當地王侯。
泰山傳出一張英雄帖,廣邀蒼龍七宿的持有宗門和高手赴會,除此之外,還請了各個封地的王侯,放在過去的江湖算是稀罕事了。
江湖人愛熱鬧,這次天下分崩戰亂紛飛,連年召開的大會紛紛推遲,早有人心中癢癢,現在有了個新奇的大會,消息剛散播出去的第一天,整個江湖都在熱論。
大會就定在三日後的泰山,泰山地處齊魯之地,自古以來宗門衆多,自從秦建立後,泰山便隻供王室祭祀所用,很多宗門被強趕離百年舊址,聽聞這次泰山大會的消息,這些宗門最為激動,紛紛集結弟子,欲回山重開宗門。
英雄帖是漢軍的沛公發的,但是攜蒼龍七宿之人收到的是另一份——由天香閣派發的請柬。
西楚軍營的荊天明高月、流沙衛莊、濮陽蓋聶和道家天宗的三位長老。
天香閣的來信開頭特意注明了,因為各位的落腳之處實在難尋,各位的請帖便由沛公雇傭天香閣代為發放。
荊天明收到來信後,很快,他與高月便受到日夜忙碌的少羽的邀請,于副帳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