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玲珑不自在地坐回軟墊,這樣的規則,明擺是告訴像自己這樣過來湊熱鬧的,都别置身事外。
一炷香過後無人異議,四方四面大鼓一同敲響,為時三日的論道拉開序幕。
“首輪參與切磋者,請于三聲内入場。”
張良道,小厮手中執鑼,緩敲三聲,四方的亭中略下幾道人影。
最先出手的人永遠能吸引最多的注意,散客都以為主亭會按兵不動,卻不想這第一場就有兩人來自主亭。
公孫玲珑睜大眼睛,扶着欄杆驚呼:“是兵家和道家!”
她眼珠一轉,這次的規則就是針對道家和兵家,此二家要争的不僅頭籌,還有今後在江湖的地位。
道家本就有三塊碎片,若拔得頭籌就會将蒼龍七宿全部收入囊中。道家重修行不理世俗,好容易出世的蒼龍七宿歸他們,與再度隐世無異。
兵家此行就是為了蒼龍七宿,若奪魁成功,也能逼他人交出僅剩的一塊碎片。
所以于此二家而言,蟾宮折桂都必須勢在必得。
相比之下,流沙和劍聖的主亭顯得格外沉得住氣。
公孫玲珑心裡暗諷,到底跟數百年基業的宗門比不得。
一個人不可能場場參與,在這樣的規則下蓋聶沒有選擇,隻能将手中僅剩的蒼龍七宿與人交換。
所以他面對的選擇,隻是将蒼龍七宿交給誰。
至于流沙,人數跟道兵雖比不了,但也有端坐主亭的實力,流沙個體很強,對于殺手出身的他們,切磋簡直是小兒科。
公孫玲珑把玩着茶盞,流沙若是争,頂多跟兩大宗鬧翻,但他們一向不招人待見,大不了轉手高價抛售給所需者也很有可能。
這樣的規則于四座主亭而言已經既定,所能得到的結果也清晰可見,它最大的作用,還是在迫使像名家這樣不大不小的勢力站隊。
對他們而言,遇到兵家和道家該如何應對,直接關系着宗門的未來。
名家善辯,辯者、頭腦在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公孫玲珑蹙眉,如果這樣...劉邦組局又能獲得什麼?
漢軍跟道家根本扯不上關系,他們既然組局,肯定瞄準着更大的收益,隻是自己目前還想不清楚。
公孫玲珑回看場内,場中除了道兵弟子外,剩下三人也不是散客,都是從瞭望亭中下來的。
道家多半用劍,兵家則用槍戟,剩下的一個是用刀,一個是用劍,還有一個...赤手空拳的女人?!
公孫玲珑對女俠一向尊敬,隻是這衣裳...怎麼看都不像正經論道穿的。
她鬼使神差地往隔壁瞄了一眼,席間的女子身影竟然不見了!
離這麼近,她沒發現邊上大剌剌下去個人!
場中一時竊竊私語,單雲抱臂看着白瑤豔麗的背影,“眼光不差。”
姬一虎撓撓鼻子,“哼,挑不好你話還能少?話說你剛才怎麼沒拉住她?”
他們當然是提前知道規則的,整個章程是他們一手拟定,隻是白瑤本來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挑方便的時候下去混兩圈就得了。
恕他直言,這會兒怎麼跟方便都不沾邊吧?
鑼聲剛散,白瑤的身影就從原地消失了,同時場中泛起濃濃的白霧,将場外的視線完全攔住。
不僅如此,裡面一片寂靜,從外面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見那白霧絲毫沒有散去的趨勢,道家主事的長老起身拂袖,兩道勁風一左一右扯開白霧。
勁風入場,白霧散去。
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僅剩一襲紅衣飄渺地随風舞動。
在一派灰白暗色道袍甲胄的掩映下,如冬日天地間熱烈綻放的紅梅,蠶絲衣袂随風飄動,揚起的衣袂下露出一段段雪白的肌膚,在烏黑秀發的襯托下更顯嬌弱。
狂風拂面,松系着的秀發分出幾縷碎發無辜地垂在臉頰兩側,即便蒙着面紗,對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眸,觀者也不禁稱活色生香。
白瑤攏了攏吹亂的衣衫,仰頭看了眼方才出手的長老,對方輕咳着錯開目光,另一方瞭望亭中一道氣勢雄混嗓音尖銳的女聲響起。
“都說道家人清心寡欲,我今兒算是見了,不僅拉偏架,還占姑娘家便宜!呸、不要臉!”
這聲音大家都熟,是開場時與張良調情的女無賴、名家掌門公孫玲珑。
隻是這次,反倒每人揶揄她的出頭。
道家人清心修行在行,對世俗交際之事卻很笨拙,長老自小入宗,哪知道紗衣還有這種...風情。
道家遣弟子下去隻是立威的,這下被無賴公孫名家一戳脊梁骨,頓時顔面掃地。
他隻得羞憤離席,見狀公孫玲珑滿意地坐下翹起二郎腿,對身後弟子說:“掌門今兒心情好,中午買點好菜上來。”
衆人被公孫玲珑一鬧,興緻也都起來了,場中那道家弟子最是不堪其辱,夾着尾巴最先溜了回去,剩下的幾人也趁亂做鳥獸散了。
場地地勢低,從瞭望亭往下跳隻要輕功不差都能做到,隻是再跳回去卻不簡單,因此場地四方均設置山間小徑,可重回瞭望亭。
白瑤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擺,山間泥土松軟,即便鋪了石闆,這及地的衣裙也容易沾灰。
反正目的大緻也達到了,她欣慰地哼起小曲兒,踩着青石闆往瞭望亭的方向慢慢走。
倒不是多想欣賞泰山風光,實在是方才調動了點内力,胸口随着呼吸都在刺痛,好在都是些小魚小蝦,但凡有個水平好點的都很棘手。
她靠着棵粗壯些的竹子歇息,突然察覺身後有人卻為時已晚。
腦後一痛,白瑤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正好場中傳來的第二場鑼聲敲響。
姬一虎看着空空的座位,“還沒回來,不會出事了吧?”
單雲感受到月狼之契并無異常,低聲道:“玄叔跟着,應該沒事。”
姬一虎這一聽就放心了,趁第三聲鑼響前翻身下場。
白瑤是在一片漆黑中醒來的,手腳都沒受縛,眼睛卻看不見東西。
不僅如此,她試着發出聲音,卻發現喉嚨連嗚咽都發不出,徹底失聲了。
她摸了摸臉上和穴位,沒蒙眼,穴位卻有點過的痕迹,正對應啞穴盲穴。
通過玄寂蠱能确認玄翦就在附近,隻是...貿然驚動玄翦未必是上策。
白瑤一通摸索,發現自己在一張榻上。
殘存的内力探查之下,周遭沒有呼吸聲,似乎隻有她一人。
她小心翼翼地下床,踩上自己的鞋一邊試探一邊摸索,很快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封鎖門窗的室内。
她坐回榻上試着調動内力,丹田的劇痛明确告訴她,那場切磋已經用光了她今日能調動的全部内力。
無奈之下,白瑤隻能按原來的姿勢躺回榻上。
...一絲轉瞬即逝的氣味從枕邊鑽進她的鼻腔。
白瑤微蹙的眉頭舒展幾分,嘴角卻壓了下來。
與她的房間幾乎一緻的布局,有間客棧。不願承認,但那絲被她捕捉到的冷檀香,卻把事實擺在了她面前。
衛莊是頂尖的高手,與他共處一室,憑殘存的一點内力至少還能有所覺察,所以她确定衛莊不在這裡。
眯着眼勉強看得見點光亮,估麼着論道還在進行,衛莊不論出于何種原因,将她帶回後自然還要趕回去的。
按他多疑的性格,絕不會允許任何手下進他房間,即便是墨玉麒麟。
從骊山回來後,衛莊出現在她附近的次數,幾乎趕上了他們從鬼谷相識至嬴政駕崩的十幾年間的總和。
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現在的她一身重傷,就算有可能痊愈,也絕非幾日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