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瑤失笑,“該不該告訴你呢,關于重瞳的記載,即便左右護法也不能擅自查閱,它在陰陽家禁書閣。若不是我擔憂體内的丹藥出現問題,是絕不會冒死前往查閱的。”
“哦對了,高月同我說過,她也看過一樣的内容,要不...猜猜看這是為什麼?”
石蘭眼神躲閃着開口,聲音卻已陷入迷茫,“月兒...也服用過雲中君煉制的丹藥?”
“或許吧。”白瑤仿佛沒有注意到石蘭即将崩潰的神情,接着說,“如果她也知道解除重瞳的方法,為什麼還要你千裡迢迢趕來我這?”
白瑤好奇地眨眨眼,“你覺得...她與天明現在何處?”
“...何處?”石蘭茫然地重複着。
白瑤起身走到她身側,附身在她的耳畔幽幽道:“天涯海角,所有楚軍找不到的地方。”
“荒唐!”石蘭一把推開她,白瑤退了幾步,不痛不癢地撣了撣衣襟上的褶皺。
石蘭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正要離開,卻發現自己身在陌生之地,一股無力油然而生,白瑤好心地将她按回凳子上,“這也都是我的推測,至于他們為什麼離開...你應該知道項羽進鹹陽後做了什麼吧?”
石蘭已經抖得厲害,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秦三世向劉邦受降被拒絕,而後僅帶數名宮人,遣散親衛,再向少羽受降,可少羽...
“枉殺手無寸鐵的降兵尚且可以原諒,但誅殺一國之君卻史無前例,天明心中以俠道護蒼生,項羽此舉,無異于親手割袍斷義。而高月猜到了重瞳需要魂兮龍遊壓制,你們一同在桑海修行生活了一年半載,他有沒有天賦修習高月心知肚明,與其留在是非之地落得我這樣的下場,不如早早離開。”
白瑤走到院門口,回頭對着木桌旁困頓憤恨的身影道:“如果高月天明不在約定之處等你,或許就證實了我的猜想,項羽沒有任何可能掌握魂兮龍遊,你的選擇不多了。”
緩緩合上院門,白瑤對着關攏的竹門歎了口氣,轉身正要去找另一位不速之客,而對方就站在不遠處,俨然已經找上門來了。
“...讓她靜靜吧,我們換一處聊。”
“哼。”
白瑤走到一處山崖,轉身問:“這裡如何?故地重遊的感覺不錯吧?”
此處正是幾年前她感覺到谷中有一股似有若無的生人氣息的那個山崖,那時她在這枯坐了一晚,想來、衛莊也在林間呆站了一晚。
衛莊看着崖下耕作的匠人,輕哼一聲,“尚可。”
真不客氣啊這位,白瑤翻了個白眼,“原先怎麼不知道您這麼喜歡捅别人老窩呢,什麼都知道還陪着我演戲,是不是該說衛老大好雅興?”
衛莊卻道:“作為半個鬼谷弟子,你已經相當夠格。”他看着下面匠人的服飾,“難怪夜幕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迹,原來早已被你收入囊中。”
“不賴嘛,憑着些蛛絲馬迹就全說中了。”話是奉承的,嘴是撇着的。
偷偷養這麼多人果然很難滴水不漏,白瑤心裡悲鳴,“你我之間的恩怨就在你我之間解決,不要将他們牽扯進來。”
“恩怨,”衛莊反複咀嚼幾遍,“是指流沙鹹陽的據點被圍攻、在泰山論道給人當刀,還是你在天樞給我下藥...我們之間的恩怨太多,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
他每說一件白瑤的心就沉一分,夜幕的敵人不多,這些年為了安生她私下了了不少樁陳年官司,就算衛莊動用不了這些人對付她,單說一個流沙就已經足夠棘手了。
“哎...”
白瑤任命地歎了口氣,“實不相瞞,若非項梁戰死後一樁樁事情耽擱,此刻我也不在這裡了,我還有一件不得不親手解決的事,此事了結後,你我再算總賬如何?”
“你說的是項氏?”
依舊是沒有任何疑問的“問話”,白瑤點頭,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隐瞞的了,“是。”
原以為衛莊會諷她癡人說夢,誅滅羅網都是憑的運氣,現在如日中天的項氏比羅網有過之而無不及,誰料衛莊隻是默了默。
他說:“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
白瑤一愣,不過很快冷靜下來,流沙之主的條件一向不低。
她想了想,“這個條件是否涉及除我以外之人?”
“不涉及。”
“...那好,契約即成,希望我們都能得償所願。”一如當年的那道诏書,白瑤看着一派祥和的劍谷,輕聲道。
等了半天,衛莊還是站在她邊上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離開的迹象。
白瑤心裡非常納悶,不對啊,按照流沙之主的行事現在就該說“真是天真的想法”然後轉身潇灑大步離開麼?
一隻麻雀撲扇着翅膀費力地從兩人面前飛過,白瑤有些忍不住又無從開口。
都怪自己一時憋屈,在楚軍大營把所有心緒一股腦說了,現狀衛莊看透她易如反掌,她卻有些看不懂這個家夥了。
是如何知道劍谷的位置、當年在這為何不現身、現在為何又來堂而皇之地認下?
還有在軍營為何佯裝刑訊之人卻為她處理左臂傷口?
為何可以置身事外,卻帶石蘭來這一遭?
放在從前,白瑤隻會覺得又是流沙之主的盤算,可放在現在,卻不敢妄斷了。
她似乎...也沒什麼立場覺得衛莊從不了解她,自己似乎...也不像想象中的那麼了解衛莊。
你不走麼?
白瑤數次開口想說,到了嘴邊話卻變成:“既然舟車勞頓,我便讓人騰出間房給你暫住,但也請不要打擾這裡的匠人生活。”
不明不白地、白瑤沒有趕衛莊走,即便她十拿九穩地知道,如果她出言相問,衛莊便會離開。
馬馬虎虎地,衛莊住進了劍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