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跖拉了她一下,小聲問:“就要這家的?要不咱再往裡走走看。”
看小白買東西的架勢,結合出任務時上好的馬車說租就租,怕她不谙世事被人宰了去,盜王之王如是提醒。
白瑤眨了下眼,“不用,這家就是城裡最好的。”
诶呦大小姐,貨比三家啊!盜跖心裡嘀咕。
别說他,就是衆頭領中最富裕的雪女看了都得蹙眉頭。
墨家一向自食其力,出任務也不計回報,于是自然而然的,大家日子過的清苦卻好不熱鬧。
婦人麻利的從堆積如山的橘子裡挑,白瑤讓盜跖把竹簍給她,不一會兒,一大筐都挑好了。
白瑤付錢的時候偷偷往婦人袖口裡多塞了一串銅闆,跟盜跖往前逛着,盜跖賊兮兮地低聲在她耳邊說:“真看不出來啊小白,你這手法,不入行真可惜!”
“貧!”白瑤翻了個白眼。
二人一路往裡,逛完整條街時,盜跖瞪大了眼。
還真讓大小姐說着了,這裡面居然沒一家比買的那家更好。
盜跖偷偷打量着白瑤買東西的背影,這家夥不會是那種...看着不谙世事其實精明得很的類型吧?
回城口等天明時,盜跖餘光掃過一個賣鞋的鋪子,白瑤順着他的目光瞅了眼,“走啊,進去看看。”
小店很小,兩面牆從上到下挂滿了貨品,掌店的是個阿公,見進來人看了眼就低頭納鞋底了。
江湖人走江湖腳上一年四季穿的大差不差,短靴、長靴、布鞋,草鞋,因為有内力護體一般也不用随季節換。
築基時,師傅一般會以鍛體為由,冬日裡也不給穿太厚的衣裳。
一點苦一點磨練得走過來,很多練家子季節交替也就隻加件披風,打打坐就熬過來了。
白瑤在幾款加了兔絨的繡鞋裡糾結着,樣式都很簡單,但是看着特别暖和,她現在又不用内力,雪一下這會兒腳底已經有點冷了。
大概她的衣着與尋常人無異,阿公看她擡着頭看了半天,以為她夠不着,拿挑杆給她都取了下來,“這幾雙都可以過冬,跟腳,隔涼也好。”
隻是簡單介紹,就又回去做鞋了。
白瑤摸了摸,從顔色、面料、底料層層篩選下,選了一雙淺粉和一雙水色的。趁老翁給她包的時候一回頭,發現盜跖正端詳着角落裡的鞋墊。
她湊過去一看,是女式的鞋墊。
“阿公,這雙鞋墊我也要了。”她順着盜跖的目光,指着他一直在看的那副。
阿公點了下頭,給她取了下來,她交了錢轉頭把單獨包好的鞋墊遞給盜跖,“呐,馬上年關了,少說兩個月都不用出任務,蓉姑娘平日久站制藥,私底下給她不會不收的。”
盜跖受寵若驚地捧着鞋墊,一時油嘴滑舌慣的家夥,這會兒居然哽住了。
白瑤看着阿公伛偻的背,又看了眼牆上的鞋墊,“阿公。”
老朽轉過身,她指着最上頭一排女式到下面的男式鞋墊,掏出一小塊碎金,“這牆我都要了,您幫我包下,然後回去好好過個年吧。”
盜跖瞪大眼,看着白瑤金光閃閃的身影,好家夥...
真有錢呐。
老朽接過金子,朝白瑤點了點頭,眼底閃爍着感激。
白瑤和拎着大包小裹的盜跖站在集合地點,遠遠的看着鞋鋪關門歇業,遠處天明也大包小裹的朝他們跑來。
三人一路歡笑着回了據點,這會兒所有人都回來了,白瑤将送去各處的鞋墊分類放好,盜跖運着神行術配送。
天色漸晚時,據點裡所有人的窗邊都挂着一雙鞋墊,不論出身、不論身手。
晚飯前,蓋聶召集衆人,說明年關将至,各方諸侯守衛較平日更嚴,且等出了臘月再行事。
仿佛為了呼應他的話,議事堂的桌上還多了幾盤堆得喜慶的橘子。
白瑤依舊是坐在衛莊邊上無人争搶的“專座”,一邊剝着橘子一邊問:“外面西楚的人肯定在四處通緝我們,要不明日出去采買些物資過冬?”
沒人應她,實話講如今亂世,這群人多半走投無路才投奔至此。
身無分文,親人死絕。
與他們而言,年關這種日子,反倒跟受刑沒有區别。
不過即便如此,那些送出去的鞋墊,也沒有一雙被棄置在寒風中。
蓋聶見無人反對,盤算着據點的賬簿還算寬裕。這次任務執行歸來很多人将諸侯贈予的回贈丢給了據點,賬目一下寬裕了太多。
“白姑娘所言有理,那明日便有勞帶幾位夥計出去采買了。”蓋聶道。
他的鞋底也墊着阿瑤給的鞋墊,那雙一看就是她親自挑的無比合腳的鞋墊。
這據點隻有阿瑤會在意這些。
衛莊飲着茶,餘光看着桌底下淺粉的絨繡鞋雀躍地一翹一翹,看來有人又計謀得逞了。
很多時候他與師哥不得不承認,她在收攏人心上天生高手,而這與有些八面玲珑的政客不同,她對旁人好,隻是因為那樣做會讓她自己開心罷了。
他的房門外挂的是一副護手,誠然,流沙為他制了冬衣,正是她回來前,麟兒送來挂在院門外的。
護手以暗紋黑緞為底,取料與他平日的衣服幾乎一模一樣,扣在内衫的袖口紮緊防風且護住手背,長度剛好被大麾完全擋住,看起來與平日無差。
白瑤看着滿堂開始熱絡的議論紛紛,趁沒人注意,左手在桌下包住自鬼谷時起衛莊習慣坐時放于腿上虛握的手。
她的手包不住衛莊的,但隔着大麾卻感受到那隻擱在他們手之間的護手。
“呵。”她低笑,這麼快就戴上,看來正合适。
亂世最難是開懷,江湖何處不苦短,白瑤的一句話,讓往日各司其職卻互不幹涉的據點,難得有片刻的熱絡。
即便後面等待的還是腥風血雨,至少先過個好年吧。
白瑤身形一怔,她眸中含笑地看着面前茶杯。
桌下,衛莊翻掌将她的手包住。
她裝似無意地看向衛莊,喲,還是那副冷峻森然的面相。
不愧是衛莊大人,高~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