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瑤罕見的起了個大早,雖說除夕原本就要早些開年夜飯,不過這個大早、懶床大王起的還挺利索。
寅時剛過不久,天未到蒙蒙亮,床上睡得七扭八歪的看上去十分盡興的瞌睡包就輕輕爬起來了。
當她試圖悄無聲息地爬過躺在外頭的衛莊時,與身下鷹灰色的眸子對了個正着。
白瑤剛跨了一條腿,整個人懸在衛莊腰腹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平衡,不失禮貌地笑道:“...早?”
衛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窗縫投入微亮的天色,照亮身上人小貓似的身形。
白瑤下床洗漱穿戴,一切整理完畢後踩着絨繡鞋颠兒颠兒地跑到衛莊面前,“我出門啦~”然後轉身推門。
“回身。”
白瑤剛轉身,就跟一個豐腴的熟悉錢袋撞個滿懷。
她用手一掂,嚯!許久不見又沉了不少。
...用來防身都能砸死個人吧。
白瑤一邊撓撓頭,“用不上這麼多的。”推脫着,一邊手已經在裡面抓了幾顆金豆子揣進胸口的内懷兜裡。
她整理好衣襟,恭敬地把錢袋雙手捧回衛莊面前,“這回真走啦,不然他們可要來叫了。”
衛莊随手把錢袋放在邊上,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看着衛莊的眼睛,倏地,白瑤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據點外,易容後的雪女高漸離已經在等了。
白瑤到時天明和月兒還沒來,許是昨夜放了煙花,回去又被好一通說教。雪女幫她易了容,而後所有人到齊,易容後扮作尋常客三三兩兩地入城。
盜跖跟白瑤昨日剛來過,了解了這位大小姐的購物脾氣,自覺地跟她分去一道。
白瑤直奔菜市,方才路過廚房時翻了下食材,守歲宴要準備什麼心裡也就有數了。
一行人回來時正是過午,白瑤撸着袖子走進廚房,後面是比昨日任務更為繁重的盜跖。
隻見他背上一滿載而歸的大号籮筐,左右手各提兩個菜籃,手指尖還勾着幾小缸醪糟老酒,頭上若再頂個罐子直接去雜耍賣藝了。
雪女忍俊不禁,“小白看樣子休息的不錯,今日可要守歲的,待會兒我幫你準備~”
盜跖憤憤地一邊放東西一邊揶揄,“雪大美女也心疼心疼在下呗?”
“你就是欠練。”雪女掩面笑道,挎着籃子挽着高漸離回院子了。
他們買的很少,食材的事小白攬了,天明月兒肯定不少買零食和小玩意兒,城中居然有間樂器鋪子,二人在裡面待了待,高漸離買了卷琴弦,雪女買了幾塊擦拭玉箫的絨布。
盜跖卸下重擔,回身看到乍一瞅挺像年獸的天明,不厚道地嘎嘎大笑。
荊天明屬實是自作自受的。
他頭戴虎頭帽,還整了個大紅馬褂,都是路過年貨鋪子自己非要買的,左臂挂仨籃子,裡面各類果脯,扛着挂糖葫蘆;右臂各類糕點和酒。
年輕人飲酒隻求過瘾,當他抱着高月的腿在酒莊前撒潑非要那壇半人高的酒時,剛好碰上路過的白瑤盜跖。
白瑤知道他那點心思,走進店轉了兩轉,從後面拎了幾壇上好的佳釀出來。
店家吓了一跳,那可是藏在後廚地窖裡的好東西,連忙打笑臉出來解釋,“姑娘,這酒還沒釀好,怕是...”這好東西他得留着自己慢慢享用。
幾顆金豆子落在他掌心,店家兩眼冒光差點昏過去。
見小白拎着兩手綁好的小酒壇,天明立刻狗腿地朝她跑來,點頭哈腰地接了過來,“就知道小白敞亮,放心吧!這些酒本大俠保準一滴不漏地扛回去。
盜跖是看見她給了那麼多,路上偷偷湊到她邊上壓低聲音,“大小姐,這什麼酒啊,跟金子一樣貴?”
白瑤沒說什麼。
其實,她也說不出酒的名字,她是被那股記憶裡的濃烈酒香吸引去的,加上店家話裡的雲夢腔調。
天明手裡的酒,那跟先生最喜的那家雲夢鎮上的酒樓是一個味道。
那也是縱橫鬼谷三載,年年除夕與師傅同飲的味道。
那條兒時數不清走了幾百次的、彌漫着的濃烈酒香的路的味道,在離開鬼谷後,已經很多年沒有聞到過了...
幾人各自回去收拾,買來的食物先放在一個與墨家相熟的庖丁那兒。路上合計過,據點中知根知底的人不多,除去與墨家相關的,逢年過節點個頭即可,所以在年夜飯後再尋一偏僻處開守歲宴,隻邀相熟之人。
守歲宴需要準備的不多,白瑤鑽出廚房時不過半個時辰。
盜跖不情不願地去給蓋聶口頭發了守歲宴的邀請,這下好了,多了一個吸引蓉姑娘目光的家夥。
白瑤在回據點的路上毫無波瀾地、提了個讓盜王之王差點平地摔的提議:
不若再叫上道家儒家流沙呢?
道家儒家,與墨家都算關系匪淺,但流沙與墨家...絕對是關系“匪淺”。
一反常态地,荊天明和高月居然彼此相視後就表了态,“本巨子和月兒不反對。”
“啊?”盜跖瞪大眼睛,“喂喂喂,隻有我聽見流沙倆字了嗎?”
高漸離劍眉微蹙,“此事,可有問過蓉姑娘?”
白鳳來據點了,同行的還有機關無雙。
當初攻占機關城,在墨核外生死鏖戰過的敵人,如今要一同守歲?
“曾經是敵人,如今就不算夥伴麼?”白瑤道。
桑海共禦影秘衛,共同調查神農令,衛莊參與噬牙獄解救庖丁,白鳳配合盜跖救出了蜃樓上的四個孩子,機關無雙與天明關系甚好。
高漸離想了想,“我沒有意見,隻是還要記得告知蓉姑娘。”雪女也是同樣的意思。
由誰詢問端木蓉的意見呢?
自然是始作俑者的小白前頭領。
機關無雙天明主動請纓,說正好他的零件這幾天做好了,一起送去安上。
白鳳...大夥不約而同地看向盜跖,對方行蹤隐秘,隻有身為一流輕功高手的盜王之王能尋蹤覓迹。
盜跖不樂意也沒用,少數服從多數。
那誰去問流沙之主呢?
放在原來可能還要由蓋聶繞一圈問,不過現在...
一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與鬼谷師出同門的白瑤身上,後者從善如流地拍了拍胸脯,心說不就回屋一句話的事兒嘛~
大夥先各自散去,白瑤從廚房回到小院,正碰上練劍回來的衛莊就說了。
對方露出了看始作俑者的表情,白瑤眨眨眼,“白鳳還說不準,不過聶哥哥和無雙都是要去的。”
所以你去也不會突兀。
不過對方還是沒有露出應允的神色,白瑤眼神開始混入些許不知所措,手指默默攪着衣帶。
她就是想跟衛莊守歲。
早上看見衛莊比平日更放松幾分的神色,不知為什麼,一個除夕獨坐獨酌的背影倏地出現在她眼前。
如果...能有人,拿起他對面的那杯酒就好了。
很少見她在這些事上執着,衛莊沉默半晌,眼底有什麼無聲地一閃而逝。
白瑤知道在這種事上她勸不動衛莊,所以朝夕相對的半年她從不做類似嘗試,但這次不同,她打心眼兒裡覺得,衛莊會不虛此行。
同時她心底也暗怕,如果這是所有人相聚的最後一年,錯過這次與衛莊守歲,或許會讓從不後悔的她後悔。
“...我也可以給你帶一些糕點回來。”
靜了片刻,白瑤還是給足了台階,心裡仿若壓着塊石頭,有些擡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