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曉夢逐漸微蹙的眉間,白瑤的笑意越發勉強,最後淪落至面對端木蓉時那副狗腿至極的嘴臉。
可曉夢是曉夢,不是端木蓉。
曉夢擡眼對上她那副面相,隻是淡淡地問:“為何這樣看我。”
對哦,曉夢子不似端木蓉,醫者仁心,時而看診猶如黑面判官,白瑤心想。
“端木蓉原來是這般。”曉夢道。
白瑤又忘了她的天籁傳音亦臻化境,雖不似北冥子般能聽範圍内全部人乃至内功高手的心聲,但像她這樣目前毫無内力的人,曉夢子且能随意聽得。
封穴并不算江湖秘辛,隻分諸多手段。曉夢子遍曆道家藏書,對内功之事了解頗多,這樣的封穴之法能瞞過衛莊十之七八,卻瞞不得她分毫。
“此種結合百越秘術的封穴之法,可以隐藏體内一切内力流動,不過封穴手段殘暴,已經幾乎失傳。”曉夢道。
白瑤沒想到連衛莊都沒看出所以然的秘術居然被曉夢子一語道破,“...不愧是當今内功第一人啊~”
曉夢看着她不知憂愁的笑容,“能為此封穴之人,可以施行更無損你根骨的方法,看上去你也并非被人脅迫,莫非...哼。”
白瑤嘿嘿一笑,“曉夢子既知這是百越之法,自然也清楚它的特殊之處了。若非如此,我也不願受此封穴,直痛得人想死呢。”
曉夢當然知曉,她無言地看着白瑤,白瑤被她盯的不知所措,“你、你有話說就是了。”
“你根本沒打算收手。”曉夢道。
白瑤隻是搖頭晃腦地遊來遊去,一會兒冒個頭說:“我這人在意的東西很少,但隻要有人染指,我會親手讨債。”
她仰面飄在水中,“曉夢子可能覺得凡人不該染指天道,我循天道為天下事,私事上隻從心而動。我不怕逆天而行的報應,我隻怕自己後悔。”
曉夢看着那道悠遠甯靜的眸光,“比起道,你跟适合鬼谷。”
“...或許吧。”白瑤看着天上星鬥。
“吱呀”
院門輕輕推開,院主人之一蹑手蹑腳地溜回來,未幹透的秀發貼着臉頰,穿着月白的貼身内襯走到關着的屋門前又扣了扣。
“夜深了,不知公子能否收留小女子一晚?”
話音未落,門一開一關,外面的人已經被風卷殘雲般地卷進去了。
未來得及看是哪股妖風,她人就坐在榻邊邊上了,手裡被曉夢子用内力蕩盡酒氣的外衣被掌心布着薄繭的大手拿走挂好。
手上肌膚相接後的微妙癢意提醒白瑤,方才走得卻是匆忙了。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看着“妖風”給自己的衣服上挂了香囊,那是為了掩蓋衣物上冷檀的餘香自己去鎮上挑的,接着又給屋裡的暖爐燃起。
燭火昏暗些後,衛莊背身褪去外衣,白瑤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覺吞了吞口水。方才短暫的照面她就聞到了衛莊發間清爽的皂角味。
看來大家都不喜歡一身酒氣地睡覺。
“我帶曉夢子去了空院,她會暫住在據點幾日,不過她似乎對我們的計劃不感興趣,其他的事倒也不必刻意避着她?”白瑤問。
衛莊隻點了點頭,轉身過來,白瑤往裡坐了坐,給他留個躺的地方。
她本想繼續方才的事,見那雙鷹灰的眼眸已然清明,看來是酒意盡褪了。衛莊克己,她不願違其心志,便一邊觊觎着一邊告誡自己要克制。
似乎感受到她格外如有實質的目光,衛莊擡眼看過來,白瑤立刻扭頭躺下,“睡覺了。”
她緊閉着眼,刻意放緩呼吸,仿佛真要入眠般。身後榻一陷,背後隔着衣物傳來溫熱的體溫,無時無刻不在引誘白瑤去打亂克己之人的定力。
項間一癢,胸口有什麼東西隔着中衣...
白瑤一低頭,一條編制的頸鍊蕩在鎖骨上,繩是墨色中帶着金絲和銀絲,細卻堅韌,胸口的吊墜是一小顆打磨過的烏黑石頭,仿佛墨玉,卻又從中泛着細細星光。
她見過百越那麼多奇聞異術,卻沒看過這樣的石頭。
她翻了個身亮晶晶地擡眼問,“什麼名頭?搶走和田玉佩的抵押、還是定制護手的謝禮?”
衛莊看着她的臉,視線落在她的項間那抹大小合适的星光,“你覺得呢?”
白瑤湊近了些,笑道:“我覺得...都不全是。”
他發覺選的似乎不夠像,那時早年在一場不太有趣的拍賣,遠看墨中泛着星芒的無名奇石豔壓珠玉,卻遠不及此刻她杏目中的星光。
白瑤用食指勾起項鍊,借着月色細細欣賞,“這是...”
亮些看來繩中銀色的不太像銀線,倒更像...
“你不睡了?”衛莊一伸手,被子蓋到白瑤手邊,正壓住指尖的項鍊。
白瑤抿了抿唇,額頭抵在衛莊的額前,鼻尖幾乎蹭着他的,她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輕聲道:“...衛莊,我不負你。”
所以...你也别想負我。
衛莊阖着眼,呼吸間盡是淺淡的幽香。
自然。
相傳,列強諸侯之間昙花一現的衛國多金石。
每逢年終歲末,衛國兒郎便會以天地難尋的奇石為墜,青絲入線,親手編制,送予此生不換之人。
但遠在黃河之南的雲夢也有個習俗。
連綿水鄉雲夢澤,百姓以漁為生。每逢年終歲末,雲夢女兒便會以一針一線縫制護手,送給江邊打魚的心上人,祈禱生計無憂、平安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