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愛逃避問題的？」

「是從小就這樣嗎？」

「是從來沒有見過媽媽，卻不敢去問為什麼嗎？」

「是爸爸經常不在身邊，卻不敢去問為什麼嗎？」

「既然不敢去問，又為什麼要偷聽爺爺奶奶說話？」

「我明明是想知道答案的，不是嗎？」

「那個人給我的機會，比任何人都多。」

「她隻是在等着我去問。」

「這麼長的時間，我終究還是浪費了。」

「對不起，我真的是一個爛人。」

姜哲做了一個悲傷的夢。

夢的結尾，她問了自己好多問題。

她懸在半空中，俯瞰着十二年前，那個在暴雨中伫立的自己。

她知道這是夢，卻還是感覺到冷，是雨水浸透全身的那種冰冷。

十二年前的那場暴雨，跨過漫長的時間，無視幻覺，直到把夢境都淋濕。

她從寒冷中驚醒的時候，臉上還挂着淚痕。

外面已經是白天了，窗外的陽光越過半開的窗簾，把整個房間映得通亮。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發呆。她擡起左手抹去臉上的淚痕，記憶也跟着變得清晰起來。她想起來昨天晚上她故意喝醉了，但沒有斷片，她還記得昨天晚上葉一言坐在窗邊對她說的話。

“葉一言...”

姜哲盯着天花闆，輕聲自言自語。她的聲音嘶啞，嗓子也幹得難受，于是隻好不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來，到房間一側的小冷櫃裡拿水喝。待口渴得到緩解後，她推開了旁邊淋浴間的門。她站在花灑下，妙曼的身體曲線被浴室彌漫的熱氣環繞着，她在洗澡的時候思考着一個很無聊的問題。

“現在的葉一言到底還想不想睡我？”

姜哲覺得自己的腦内活動過于可笑，于是搖搖頭，關閉花灑，深吸一口氣再吐出，旨在驅散腦海中這荒唐的念頭。

洗簌完，裹上藍色睡袍，将微卷的中長發吹到半幹，再簡單地往臉上拍點潤膚水，姜哲望着鏡中的自己，這才覺得身心都舒服了一些。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姜哲慢步走向廚房，路過客廳，看到客廳立着兩個新的玻璃展示櫃，裡面擺滿了各種款式的酒。正疑惑，她就走到了和廚房相連的餐廳。

餐廳島台旁邊，葉一言穿着白色短袖T恤配居家休閑褲，正在背對着姜哲抽煙。旁邊的空氣淨化器亮着紅燈，嗚嗚作響。

似乎是感應到動靜，葉一言轉過身來，看到姜哲穿着睡袍站在餐廳門口，整個人還透着水汽。葉一言一時竟然愣住了。

倒是姜哲先開口，“你怎麼在這兒？”

葉一言轉身将手中的煙頭按滅。她沒看姜哲，而是走到餐桌旁坐下。

“先過來吃東西吧。”

“呃...好...”

姜哲在葉一言對面就坐。

葉一言先拆開的外賣菜品是排骨海帶湯，她把排骨海帶湯和一份白米飯都推到姜哲面前。

“你吃吧，我吃三明治就行。”

姜哲心想這湯正好可以用來解酒，她問了句，“你…不喝點湯嗎？”

“不用了。”

“哦...好的...”

姜哲一邊小口喝着湯一邊思考着現在的情況，她完全不知道葉一言是什麼意思，但是排骨海帶湯是真的很好喝，她的宿醉感得到緩解了。

葉一言坐在姜哲對面，安靜地啃着三明治。她的左手握着咖啡杯，右手捏着三明治，餘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往姜哲身上瞟。因為她沒有見過姜哲穿睡袍的樣子，她已經不是那個17歲剛剛陷入愛情的女孩，她知道30歲的自己有一些别的念頭。

但目前還是要抑制住這種念頭。

“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葉一言看似不經意地丢下這句話，就開始喝咖啡。

姜哲看着碗裡已經消失一大半的排骨海帶湯，疑惑問道：“說什麼？”

葉一言擡眼看了看姜哲，“你最近追尾的事情，不打算跟我說說嗎？”

姜哲似乎是明白了，“你查我？”

“嗯。”

姜哲帶着一絲絲微妙的怒氣，“那你為什麼還要問？”

葉一言感應到了姜哲的情緒變化，于是她用左手大拇指輕撫馬克杯杯沿，冷着臉說：“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會開始主動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但我沒想到這個方法居然是去看心理醫生，去算命。”

而後，又補了一句，“是我想太多了。”

姜哲那一刻覺得這樣的葉一言非常讓人惱火，簡直莫名其妙。她帶着怒氣反問：“那你告訴我什麼是更好的解決方法？我不知道啊！你既然都查到我14天都在追尾了，你多麼牛逼啊！不如你告訴我怎麼解決，好嗎？”

葉一言額頭上的青筋在突突跳動，語氣也重了許多，“你要跟我吵架嗎？”

姜哲毫不示弱，幾乎是喊了出來，“葉一言！是你先起的頭，是你先一上來就陰陽怪氣！什麼叫是你想太多了！我看心理醫生算命怎麼了？我當時對追尾這件事情毫無頭緒！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我就不能做點什麼來求個心理安慰嗎？”

葉一言的左手按在馬克杯上，力道之大，仿佛是要把杯子按碎。

“你的心理安慰就是不斷地說服自己可以縮起來當個烏龜嗎？就是天天縮在家裡擺爛嗎？”

聽到這樣的質問，姜哲卻是發出了一聲嗤笑。她雙手抱胸，整個人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無所謂地說：“是的，怎麼了？你難道今天才發現我是一個爛人嗎？怎麼？你要扇我一巴掌嗎？還是說你要用手上的這隻馬克杯砸死我？那你快點動手，我保證不閃躲。”

姜哲倔強地與葉一言對視，由于抱胸往後仰的動作有點大，她的藍色絲綢睡袍往兩側滑開了一些，因此整個胸口幾乎完全暴露。原本就很挺拔的胸部隔着單薄的面料若隐若現，随她大幅度的呼吸起起伏伏。由于情緒過于激動的原因，她胸前的大片肌膚呈現出粉紅色，整個人的狀态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破碎的美感。

葉一言的呼吸很重，她瞪着眼睛看着姜哲，試圖看透姜哲這種反應背後的心思。但是看着看着，她突然在心裡怒罵一句，“該死！她好美，吵不下去了！”

姜哲眼睜睜地看着葉一言閉上了雙眼，看起來似乎是在平複心情。她不明白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但她知道自己正在無理取鬧。她心裡的某個角落，其實非常期待葉一言能對她發火，要是能扇她一巴掌那就更好了。

葉一言閉上雙眼，忍住怒意。

“昨天我帶你去的那家酒吧，正對面就是陳偉的店，宋金鑫出事後他就沒出現在店裡了，我的人也找不到他，我懷疑他失蹤了，我憑着直覺，讓人去查了一下你的近況，然後發現你被人跟蹤了。”

葉一言睜開雙眼看着姜哲，“你的好朋友lulu，看起來是被送外賣的不小心撞的，但其實是那個送外賣的故意撞的，方明月給我看的監控視頻裡，那個送外賣的一直在一邊等着lulu出現才開始發動摩托車，車是直接對着lulu沖過去的，撞完就逃逸了。”

姜哲愣住了。

“我們的重逢也許是偶然，也許不是，但有一件事情我現在可以肯定，除了我，一定還有别人也認出了你。”

“葉一言...”

姜哲的語氣中透露着絕望，“你看，我逃避了十二年，到頭來隻是讓自己變得更加遲鈍，更加愚昧無知，很像一個笑話，我又再次把我的好朋友，置于險境。”

葉一言沒有理會姜哲的話，而是冷靜地說：“其實這些事情對你來說都是無妄之災，你爸爸當初提供給警方的線索讓警方除掉了那個毒品組織的核心人員，從那幫玩命之徒的角度出發，對你懷恨在心是應該的，你是一個隐患。”

姜哲也逐漸冷靜下來，“那他們怎麼不幹脆弄死我，還搞一出追尾的鬼把戲，甚至撞傷我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

葉一言實話實說，“這裡面的疑點，我暫時還沒有頭緒。”

姜哲短暫地考慮了一下，問道：“所以你是怎麼想的？”

葉一言喝了一口涼掉的咖啡，答道：“先确保你的人身安全，所以在這件事情有眉目之前，我暫時先搬過來跟你一起住。”

姜哲的震驚全部寫在臉上。她緩緩地放下抱在胸前的雙手，身體前傾，“葉一言，你不怕嗎？”

葉一言的眼睛瞥到了姜哲胸前的風景，眉頭不自覺地一挑，有股熱氣直沖腦門。她趕緊舉起馬克杯飲了一大口咖啡，放下馬克杯後，她就擡頭看向了天花闆，似乎是在隔空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