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渺是被一束強烈的白光刺醒的。
她一睜眼,入目的便是醫務室裡的純白色天花闆,鼻間充斥着一股濃烈的酒精味。
“醒了?”
一個腦袋探過來,是許柯。他輕皺的眉頭展開,松了口氣,說:“你總算醒了。”
施渺眼皮仍有些沉重,撐着床想坐起來,似乎拉扯到了神經,頭一下痛得她又重新躺回去。
她擡手,指尖剛碰到太陽穴,便被許柯按住了胳膊,他急道:“别摸别摸,纏着紗布呢。”
“施渺,對不起啊。都怪我們沒注意,害你受傷,實在抱歉。”他揉了把少得可憐的頭發,面帶懊悔。
當時,球不受控制的飛出去,當看清那個方向站着人的時候,他的心髒一瞬間就像懸空了似的。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周以詞,頃刻之間,男生已經沖向觀席台。
施渺閉了下眼,緩了緩這陣頭暈的勁兒,嘴巴微張,想說什麼。
這時,醫務室的門被敲響。周以詞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沈纖纖和宋薇。
沈纖纖快步跑到病床邊,滿臉擔心,“渺渺,你現在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剛剛你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
施渺彎彎唇,勉強扯了個笑,“沒事了。”
接着,她的視線越過沈纖纖的肩對上了同樣也盯着自己的周以詞,他額前的碎發微濕,一雙黑眸看不出情緒。
一道女聲蓦地響起:
“讓一讓,别全圍在這兒。”
來人是個年輕醫生,穿着件白大褂,胸前口袋扣着一隻筆。她檢查了遍施渺頭上的傷口,然後從一旁拿了幹淨的紗布,給她換上新的藥。
并囑咐:“近期内傷口不要碰水,飲食以清淡為主。”
好在與球場距離遠,籃球隻擦破了她的表層皮膚,沒有留下太嚴重的傷。
臨走前,醫生拿了一大袋的藥,遞給施渺,交代她:“外敷和内服藥記得一起用,恢複效果會更好一點。”
“謝謝。”施渺接過,動了動唇。
醫生仿佛知道她想問什麼,指了下她側後方,實話說:“那位穿衛衣的同學幫你付過錢了哦。”
穿衛衣......
施渺不由瞥了眼周以詞,他又幫了自己。
一行人出了校門,許柯看着頭裹得嚴嚴實實的女生,湊到周以詞旁邊,咬牙切齒:“都怪張程那孫子,他媽的使詐!他擺明了沖你來的。”
如今回想,籃球原本該砸周以詞身上。
“氣死了,看老子下次不弄他!”他憤憤道。
周以詞一言不發,仿佛對此不甚在意。突然,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許柯見狀默默噤了聲。
他接通電話,對面說了什麼,他靜默了幾秒,回:“嗯,稍等。”
此刻,天色早已昏暗,空中挂着輪霧蒙蒙的月亮,朦胧模糊,像是暈開的顔料。
施渺看了看空曠的站台,這麼晚坐公交車是不可能了。
沈纖纖和宋薇順路,因此兩人正好一道坐宋薇家的車回去。許柯則是和人約了去網吧打遊戲,他走時沒忘記關心施渺:“你怎麼回家啊?”
“打車。”
“她跟我一起。”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空氣好像停滞了一瞬。
施渺愣了愣,聽見許柯在問周以詞:“你家司機來接你?”
“嗯。”
“那行,你送施渺同學回家,朋友催我了。”
說完他邊後退着跑邊朝他們揮手,大聲喊:“拜拜。”
一上車,施渺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檸檬清香味,應該是某種香水,味道很好聞。
車内陷入沉默,她稍顯局促,兩隻手交疊放在膝上,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肌肉都有些酸麻。
施渺動動手,偏過半張臉望向窗外,卻在反光的玻璃窗上看到一旁阖眼淺眠的人。
男生微微仰着頭,下颚線條清晰,窗外的燈光折射進來,在他漂亮的側臉上形成了明暗交錯的斑駁光影,如同老電影中的男主角,神秘中又帶着莫名的吸引力。
她私心的希望這段路更長一點,哪怕就幾分鐘。
至于原因是什麼,她不想去深究,也不敢。
可路程再遠,始終有到達盡頭的那一刻。
“叔叔,麻煩在前面麗麗超市停車,謝謝。”施渺低聲對司機說。
她盡量控制着音量,但周以詞一下睜開了眼,聲音帶了點啞,“到了?”
“嗯。”施渺點頭,同他對視了幾秒,恍惚間,她似乎在他漆黑的瞳孔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今天,謝謝你。藥費多少,我給你吧。”
他抿抿唇,盯着她,目光在白色紗布上停留了一會兒,忽地指了指他的頭,答非所問:“還疼嗎?”
“不疼了。”
“嗯。錢不用還我,本來就是我們對不起你。”
車緩慢停下,門鎖啪的一聲彈開。
“...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