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不引得“那些人”注目,白瑾憶不敢催動傳送類法陣,隻能穿梭在人煙稀少的自由林之中。
一步一劍,見妖殺妖,見鬼殺鬼。時刻提防,仿佛腦中時刻繃着一根弦。
不知是積累已久的倦意使然,或是太久沒真正放松警惕,如今倚坐樹木旁,白瑾憶發覺眼皮越發沉重。
到底未至元嬰,尚做不到不眠不休。
“休息吧。天快亮了。”
耳邊傳來熟悉聲音,她便沉入靈府,阖上了眼。
寂遲淵看着抱着劍柄入睡的人,輕笑一聲。轉身在兩人外圍以地為紙,擺開驅邪法陣。他這半陰體,最引邪物。
好在同類相見,最憚強者,不敢有所近。但保險起見,還是畫了個陣。
寂遲淵旋即入定,盤腿坐于她的身側。鼻間萦繞的,是熟悉的,叫人想要接近的淡淡清香。
……
天都,東華家。
東華擅三步并作兩步,急行穿過層層汽霧中的水榭長廊,直入正堂。隻見自家老爹——東華家主東華铮,和季家主季懷祺相坐對奔,
而季若雲立在一側。三人神情如常,不知為何故急急傳她回府。
她煉器煉得正有興緻呢,就被老爹叫回來。頗有幾分不滿。
“阿嬗回來啦。”
季懷祺先注意到這俏麗的小姑娘。一晃眼,都長這麼大了。
轉頭見身側的兒子,還一幅頑劣模樣,直鬧心。
看見父親臉上一閃而過的歎哀表情,季若雲:?
“丫頭,坐。” 東華家内部不計繁文缛節,對話親和。
“若雲,你也坐。” 東華铮看向立在一旁的少年,道。
東華嬗提起下擺,一個跨步便穩穩當當坐在軟墊上,目光隐約不解。
看兩個長輩悠然對弈,不像有急事般。
“爹,叫我回來,有什麼事啊?” 她忍不住道。
一旁的季懷祺淡笑,與東華铮對視一眼,憑空一抓,手中出現一隻寶匣。
下一刻,浮在半空,送至東華嬗手上。兩個年輕人看一眼陌生的物件,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
行進路上,白瑾憶時不時拿出師尊留下的留影珠,裡邊記錄劍招,招招皆上滄親自指點。畫面逼真,仿佛裡邊真的住了一個活人,無比真實。
就連師尊疏冷的神态,都表現得與他本座别無二緻。有時候讓白瑾憶覺得師尊就在身邊,指導她的路。
但關閉留影珠,眼前又恢複一片虛無。
此刻,她正泛舟一片海域。廣闊的洋面除她一舟外,别無動靜。
隻是那水沸騰着,咕噜咕噜地冒着白汽。不時躍出半隻水鬼,或伸出一隻枯槁的爪子。
天空半邊黑如深夜,半邊亮如白晝。絲絲裂隙從天際蔓延至洋面,就像被天道遺忘的無人之境,有一半是光輝無法照亮之地。
正好為畏光的鬼影聚居提供條件。
穿過自由林,他們落入了玄同天境的邊界。靈氣驟弱,時間的流逝便加快了。
她正駛在亮的半邊天下,凝視着洋面。越是接近暗的半邊,濃霧越發厚重,像某種粘稠液體,附着在她的衣袖上。
白瑾憶覺得渾身陰濕難受。那霧卻無實體,不能成形擊退。隻能忍受,心情也莫名煩躁起來。
肩上忽而一沉。
外袍玄色,金線暗流。嗅到衣襟間的冷冽味道,白瑾憶側頭看去,對上的是一張漫不經心的臉。
“此地裂嵬,曾是鬼域領地,陽氣重,多邪物,最喜歡吃你這種小仙君。”他解釋道,語氣有些威脅的意味。
同時手略動作,白瑾憶隻見脖頸前的羽白襟角被墨色袍領壓下,黑煙一掠而過,外袍被系得十分穩當。
“這是?”
白瑾憶掃了眼在身上稍顯寬大的衣物,問道。
“同類相斥。” 寂遲淵一邊收回那縷黑煙,消彌于指尖。一邊飛快瞥了眼被遮擋嚴實的少女,似是滿意地挑眉。
下一刻,寂遲淵隔着厚軟的布料,握住了少女的腕,略一擡起,露出了她的手。
白瑾憶驚奇地發現,方才觸及水汽帶來的粘膩之感消失了。動了動指節,一切如常。
“謝謝。”她微微一笑。
不知是不是寒栖山養人,脫去了早年的稚嫩,女子眉眼愈發明豔。偶然松下眉頭,一閃而過的笑意,便是錦上添花。
還是多笑得好。
寂遲淵無聲松開了手,不自覺也勾了唇角。
裂嵬的時間流逝極快。
月升日落,不知循環幾回,卻始終不見邊際。半明半暗的天空,也亘古不變地割裂着。仿佛進入了沒有盡頭的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