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竟意外地聰明,抓住濕帕三下五除二便洗淨了皮毛,恢複本來的潔白顔色。
少年扯平的嘴角那天的女人别無二緻。隻是眼角上揚,出與她截然不同的妖冶之氣。
他忽然變了動作,由“擰”改成“捧”。看着雙手上的生命,他神情不變。眼中或有好奇,但絕無熟稔,就像在看路上的奇花異草。
白瑾憶縮了縮孤尾。也反應過來他的表情不對勁。
“寂遲淵!”
她在心裡喊道。口裡發出的,卻隻是普通的叫喚。
少年無動于衷。一言不發,也不知是不是啞的。
白瑾憶往後一倒。她真的累了。這到底是哪……一切都亂套了!
白狐往後躺下,直直倒在他的掌心。心灰意冷的死态,少年終于變了表情。
他皺着眉,伸出一根手指,不懂着收去力度,戳了戳幼狐的背部。
溫軟的細毛手感極好。
少年的眉毛一揚,目光有些困惑。
來到這裡前,他從未見到過光明。四處都是鬼怪屍身,不想死,就要在對方撲上來咬斷自己脖頸前,将對方殺死。他身上的腥血爛肉,便是這樣來的。
他食過生肉,飲過斷咽河中混血的黑水,睡在最暗最冷的石洞之中,聽着鬼哭四起。他一直以為,所有存活于世的事物,都是那般冰冷堅硬的。
從未想過會有這樣柔軟的生命。
白瑾憶懶得動作,直到少年枯瘦的指尖第四次戳向她,她終于挪了挪身體,心情不太好地回望。
這一看,她才回味過來哪裡不對勁了。
披散的長發毛躁,胡亂地蓋在身後,顯出幾分獸性。活像穿了人衣的野獸。
窗沿忽地響起叩聲。白瑾憶又被塞入袖中。鼻尖撲來一股極淡的冷香,和記憶中寂遲淵身上的有些相似。
隻是這時的,還混了些……皂角的味道。
日日使清潔術,若非曾在人間十餘年,她都快忘記皂角的味道了。
“子衍,出來。”
是那個女人的聲音。
少年腳步匆匆,幾乎是奔着出了房門。坐在一處平石上,身後站了人。
白瑾憶側耳,貼在袖口聽着動靜。
尖尖的孤耳從袖口冒出一截。少年連忙覆手按了上去,回頭去看,女人正低頭給梳子蘸水,并未發覺。才松了口氣。
觸到了柔軟的活物,微涼的指尖一頓,飛快地撓了撓。
“坐好。” 女人走近了。
饒是在袖中,白瑾憶也嗅到了一股與少年身上同樣的氣味。淡淡的冷香,帶着皂角味。
上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毛是發被捋順的聲音。清風中偶然夾着幾聲鳥鳴,時光在日光下流轉。
女人仔細且耐心十足地将每一根長發梳順。偶見結成死結與血糊在一塊的,她便松了梳子。垂眸注視着。
“嗯?” 少年生硬地發出一個音節,扭頭看去,不懂為什麼停下了,卻也不知該如何詢問。
女人回神,從一旁拿過剪子,咔嚓一聲,污穢之物随之落下。
她的手布滿大小傷疤與新舊的繭,此時将梳好的長發攏在掌心中,動作是與面上淡漠形成反差的輕柔。
發帶被紮成牢固的結,綴下的部分似輕羽,掃過烏黑的長發,随風輕動。
女人垂下眼,俯視梳洗幹淨的少年。身下是萬千峰林,雲霧疊起。
無人踏足的清冷之境,今日來了位新人。
濯爾舊濁,滌爾故殇;吾心念久,離者歸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