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整理出來的口供。”
克萊爾點點頭,沒有伸手去接,看了眼自己的手,邊朝外走邊脫下沾滿血迹的手套。
皮質的黑色軍靴包裹着緊實的小腿,随着行走鞋跟敲擊地面,空曠的走廊裡極有節奏的敲擊聲回響。
他渾身帶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兒,眉眼如出鞘的劍般透着冰冷的寒意,硬生生壓住豔麗的長相,狹長的眸子鋒利逼人。
伊恩跟在其後,一臉肅穆,視線飄過克萊爾身後那扇半掩着的門。
裡面先前還桀骜不馴的雌蟲此時宛若一攤爛泥,雙手被牢牢禁锢在椅子扶手上,勉強支撐他不滑落,低垂着頭看不清臉,隻有血如絲狀滴落在地,生死不知。
整個屋子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兒,哪怕沒進去,站在幾步開外依舊能嗅到。
當然,也可能是他嗅覺太好的緣故。
伊恩很快收回視線,垂下眼,緊跟着克萊爾,在一旁有條不紊地彙報。
彙報聲中,克萊爾走到審訊室外的衛生間,将手套随手丢進髒物籃。
嘩嘩的水流聲中,他認真清洗着雙手。
他洗的很細緻,哪怕審訊時一雙手都裹在手套中并未沾染半分血迹,他依舊洗了幾遍。
這份資料雖然是在極短的時間内總結的,幾乎前腳克萊爾結束審訊後他後腳就給出,但整理的很細緻。
伊恩還将其與先前已知信息進行了整合。
他思路清晰将其逐條說完。
“不錯。”
克萊爾明顯也很滿意,眼中寒意散了些,點頭表示知曉,拿過一邊的帕子擦手。
得到他的肯定,伊恩一喜,随即想起什麼又壓下這份被肯定的欣喜。
按理來說,現在不晚了,克萊爾又是主審人,知道的也大差不差,他不過整合了一番,看看有無遺漏罷了,現在對過無誤,他該離開的。
但是……
他有些躊躇,手指抓緊文件邊緣。
“那位閣下,需不需要”需不需要派蟲看着點。
他出現的太巧合,知道的太多,他們這邊又沒有權限查詢雄蟲信息,根本不能确定這位的真實身份。
甚至連那位閣下的姓名都是從購買信息上知道的,真假不知。
一瞬間伊恩想了很多,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在心中小心斟酌着詞句。
克萊爾擦幹手,将帕子丢進籃子裡,瞥了他一眼,很顯然知道他在糾結什麼,打斷他,聲音冷淡。
“我知道他來曆有問題,會注意的。不晚了,你先下去吧。”
看他心中有數,伊恩眉眼松開,點了點頭,語氣也輕松了些。
“也是,反正過幾天雄保會就到了,也不該我們煩惱了。”
克萊爾腳步微頓,一直關注他的伊恩自然沒錯過這一細小舉動,眼中憂色閃過,又被強壓下去。
“嗯,我先走了。”
“是。”
克萊爾從挂鈎取下外套挂在胳膊上,正好遮住上面星星點點的血迹。
目送克萊爾離開的身影,伊恩發出歎息,低頭看手上的證詞。
竺芮說的關于泛海組織的事情是真的,對他們的幫助也很大,幾乎是将鏟除這個組織的進度拉了一大截。
問題就是太真了,太多了。
有些甚至是這些管理蟲都不知道,他們審過那位“貴客”才知道的信息。
要不是茲事體大,少将有權限直接用上了腦機。
伊恩甚至要懷疑,是不是這些管理蟲在他們沒有顧及到的時候達成了什麼共識,一緻隐瞞了。
他本就覺得突然冒出來A級雄蟲,心中覺得很是怪異,現在疑心更是到達極點。
竺芮到底是什麼身份?一個高階雄蟲為什麼會流落到這樣一個組織裡?
聯邦對雄蟲的保護力度,尤其是對高級别的,可不是像民生工程那樣喊喊口号。
那是自願的,同夥?
這個想法一出,伊恩覺得自己瘋了。
不,換誰都會覺得自己瘋了,竟然懷疑A級雄蟲會纡尊降貴和這樣卑鄙下流的組織攪在一起,殘害同類。
不說雄蟲是出了名的護短和團結。
就說他可是高階雄蟲,是聯邦的瑰寶。
不管要錢還是要權,他招一招手,有的是有權有勢的雌蟲心甘情願為他雙手獻上。
A級的魅力啊。
為了安全,上艦前,他們說他是B級,可大家依舊想舉辦演武,下意識展示自己試圖去獲得他的青睐。
伊恩又歎了口氣。
算了,雄保會已經接到消息,正火急火燎趕過來。
雄保會一到,再燙手的山芋也不歸他們管了。
況且,少将心中未必沒有成算。
這樣一自我開導,他心中松快多了,拿着文件朝回走。
少将審完是完事了,他還有事情要做呢。
……
“上上上!”
“攻他下盤!攻他下盤!哎呀,躲開啊躲開啊!”
“哈哈哈哈,真廢物!”
演武場内熱火朝天,嬉笑聲叫罵聲傳來,觀衆席上座無虛座,連走道都站了滿蟲。
中間對打的雌蟲目光銳利,隻着作戰背心,汗濕的衣物貼緊身·體,勾勒出緊實有力的肌肉,下巴汗水滴落,偶爾撩起下擺擦汗,露出塊塊分明的肌肉,小麥色的肌膚似蜜一般。
場上兩隻雌蟲拳拳到肉,肌肉震顫間瘋狂進攻。在科技高度發達的文明社會使用最原始的方式進行戰鬥,隻依靠肉身的力量。
野蠻而又暴力,卻蓬勃生機,有着别樣的美感。
被簇擁着坐在上首的竺芮撐着下巴靜靜觀看。
這場所謂的他恰好趕上的演武,是為他舉辦的。對此他心知肚明。
“雖說看着狼狽,但他閃避的很好,明顯很清楚自己的優勢,這一躲消掉了大部分傷害。”
托爾斯看他視線落在場上,為他講解。
竺芮一頓,微微颔首,眼神漫不經心。很敷衍的回應,托爾斯卻受到極大鼓舞般,精神一振繼續低聲說話。
此時,場上,一個接一個雌蟲揮汗如努力展現力量,不知疲倦。場下,坐在他附近的軍官風趣幽默,貼心為他講解場内情況。
偶爾簡單的舉動,便得到場下和場外更加熱切的回應。
他端坐在高處,處于一切風暴的中心,居于最好的視野,擡眼便能将場内盡收眼底。
同時也被底下的蟲輕易看見,一雙雙眼睛或隐晦或直接,相同的、掩蓋不住的炙熱眼神彙集。
竺芮覺得自己不像是看比試的,倒像是被觀察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注視,然後分析。
“您喝點水吧。”
這時,一位上校殷勤道,貼心放在他手邊。
竺芮靠在椅背雙腿交疊,半垂着的眼裡無波無瀾,一側耳邊垂下的耳墜閃爍着光芒,讓注視着他的蟲更加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們眼中,他是要讨好殷勤的對象,也是他們的獵物,每個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捕獲他。
腦海裡冒出這個念頭,他有些想笑,又覺得有些無趣和膩味。
心中估算着時間,打算再坐一會兒就離開,也不算辜負了他們的熱情。
“少将!”
“少将。”
站在走道的蟲散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竺芮欲起身的動作一頓,順着聲音朝那邊看去,對上一雙紫羅蘭般美麗的眼睛,幹淨澄澈,看向他時很溫和不帶别的情緒。
竺芮眼中笑意漫起,嘴角的笑真摯幾分,看着走到自己身邊的克萊爾。
“午安,閣下。”
“午安。”
周邊的蟲很自覺地起身為克萊爾讓座。
克萊爾坐下揮揮手,示意底下暫停的比賽繼續,不用管他。
随着他一來,在場的雌蟲都消停了,底下的比試也變得切磋為主,比拼技巧,不再憋着股勁兒。
落在竺芮身上的視線少了很多,讓他沒那麼不快了。
心情好了些,竺芮看克萊爾覺得越發順眼,轉過頭,關切地看着他,“恩斯說你審訊到很晚,怎麼不多休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