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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滾滾風煙中，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一聲蟬鳴插進他的大腦，痛得他跌坐在地。咬着牙把一聲哀嚎咽回去，緩了半天吐了口血，第二次試圖站起，結果腿一軟差點跪下。堅決不跪，他踉踉跄跄找重心，一腳踢到個什麼東西當啷一響，把他絆倒在地。他眼前是黑的，伸手摸索，摸到一把刀，又短又窄，适合藏進袖子。刀身鏽蝕，刀柄磨損，跟他是一個境地，狼狽且倉惶地被扔着。輻射紋從他腳下蔓延擴散，極端劇烈的爆|炸形成一個無比巨大的坑地，他就在爆|炸中心。一步一步從坑底往上走，視野慢慢開闊，這原來是個森林，四周大片樹木連根拔起飛濺層層累疊，殘枝斷木壓着殘肢斷臂。他拎着袖刀面無表情前行，滿地狼藉被他踐踏，斷裂聲清脆悅耳。

遠處的動物吃四分五裂的屍塊，看到拎刀走來的人即刻驚得成群結隊飛奔。尚有殘肢包裹着黑色制服，他掃一眼。風裹着硝煙跟随他呼号肆虐，吹拂塵埃掠過沉寂的死亡，無人在意，他不在意。

他甚至開始微笑。

硝煙長風引路，清掃他面前的一切阻礙，他在遮天蔽日的綠海中勢不可擋。遠處有聲音，不是動物群。他閉上眼睛仔細谛聽，整整齊齊來送死的步伐，面上浮現一絲愉悅，千軍萬馬的聲音是對他的邀請，無聲倒伏的植物動物屍體全都泛起白光，無數白光流淌彙聚狂瀾激蕩湧向他腳下，他身上浮現出隐隐的白色人影，他手中的袖刀在白光中瞬間巨大，輝光四溢。那層白色的影子漸漸清晰，高高揚起虛無的六翼，他拖着巨大的袖刀往前走，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一個趔趄。他盛怒一轉頭，重傷的男子吃力地攔住他：“别往前……你一個新手……王都戍衛軍來了……跑……”

戍衛軍。

王都。

蟬鳴又開始攪動他的大腦，他的神思交纏紛亂，他低頭盯着攔他的人，一個被炸得遍身白骨面部皮肉丢失大半奄奄一息等死的惡鬼，還有閑心讓他快跑。

跑？

為什麼要跑？

重傷的人根本沒有力氣，執意拽住他，推他，讓他跑。大部隊搜索的聲音近在咫尺，他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竟然感覺到垂死之人裸露骨茬的手力有千鈞。因為他看着對方已無人形的慘相，心裡……難過。

難過？

随行的白光輕輕激蕩，潑到重傷之人身上，被炸得皮開肉綻的傷口開始愈合。他皺眉，終于拔腳就走。他必須趕到某地完成任務，必須完成任務。他堅定往前走，心思卻還在那個試圖“救”他的人身上，離得越遠撕扯得越疼，他硬着頭皮往前走，控制不住撕心裂肺。他困惑地停止，不得不轉身，盯着趴在地上的嚴重炸傷皮肉焦煳的人。白光随着他的視線湧過去，傷口再次愈合，隻是仍然一動不動。

返回去。

快返回去。

他擡腳原路返回，一步一步走向瀕死的陌生人。白光溫柔複建骨骼肌肉抹平傷口，輕輕喚醒生命。他停下腳步，正對上陌生人寒潭似的眼睛，腦中蟬鳴爆裂。

秘殺森林裡天崩地裂的爆|炸震得整個詭域仿佛即将崩毀，外城全部噤若寒蟬。九區酒館“喝死拉倒”門口站滿人，默默聽着爆|炸回蕩的餘震。所有建築窗門震動，喝死拉倒那個巨大無比數次曆經雷劈的酒幡瑟縮抽動。

酒保老闆鎮定地擦杯子，圍觀的人驚魂未定：“龍淵他們沒事兒吧……”

外城戍衛軍就是給王都戍衛軍當炮灰的，這次大規模抽調外城戍衛軍進秘殺森林，九區的戍衛軍全都過去，接着就爆了。九區人全都面色發白，龍淵出事兒了九區怎麼辦。酒保老闆很平靜：“那幫家夥都被龍淵訓練那麼久了，怕什麼。我給了龍淵個技能盒，用得上。”

酒館裡的人七嘴八舌聊：“也不知道這次進秘殺森林幹嘛，弄那麼大動靜好像是為了找東西。”

“找什麼？”

“夜域的東西。王都裡的幫會内戰這麼多年，夜域最近不是被圍攻了麼。”

喝死拉倒的氣氛一僵，他們九區還是夜域的稅區，夜域一倒，九區以後給誰交稅，稅額是多少。各種私語又低下去，氣氛進入詭異的沉默，“明天”這個概念變得可怕了起來。龍淵在還能護着他們，萬一龍淵也不在了……

呸呸呸。

酒保老闆沒完沒了地擦一隻杯子，擦了又擦，面色平靜：“肯定沒事兒，不要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