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非常長，一眼望不到頭，兩側都是這種雙開大木門。方豁然一開始還數，路過了多少扇。數了一百多，方豁然眼前發花，腦子又開始痛——蟬鳴在他腦袋裡得意洋洋地拉鋸，輕一下，重一下，一跳一跳。

方豁然吸一口氣，吐出來，被那瘸腿的人偶扯得他颠簸得金星亂冒。他稀裡糊塗地想，如果自己進遊戲穿着蓬蓬裙，那龍淵是不是也穿蓬蓬裙。他那個身材穿蓬蓬裙……方豁然被人舉着，胡思亂想，眼前冒出一行字：

【玩家龍淵 找到線索】

一聲巨響，方豁然勉強擡頭看，自己來的方向的某扇雙開門直接被轟開，湧出僵屍的殘肢斷臂，一個穿着迷彩服純黑作戰靴的男人拎着巨型铳，踩在上面。走廊上空霎時拉長警報，甚至蓋過了方豁然腦子裡那隻蟬。

“警報！警報！”

走廊另一頭湧進中世紀鐵罐頭一樣的盔甲士兵，方豁然眼睜睜看着自己離龍淵越來越遠。

龍淵喊一聲：“保命！”

巨型铳在他手裡仿佛蓮華綻開，層層蓮瓣一轉，重新合為粗大的槍管，一槍炸出去，成了漫天火雨。火铳槍頭又展開，層層蓮華瓣一轉，合并，再一槍，碩大火球轟進盔甲士兵中間。劇烈的火焰燒灼鐵罐頭盔甲，皮肉滋滋響，焦臭的味道貫徹長廊。

方豁然終于忍不住，把在酒保老闆那裡吃的東西全吐出來，吐了舉他的人偶一身。

吐完了，他掙紮着回應：“你也活着！”

方豁然看見走廊突然莫名其妙抖動一下，仿佛火焰上方氣流造成的光反射扭曲，又恢複正常。龍淵持續轟炸，試圖沖向方豁然，地上殘肢斷臂抓着他的腳，一撥士兵又湧上來。不管它們以前是不是人，反正，現在它們感覺不到痛。

舉方豁然的撲克J人偶們加快速度，方豁然被颠簸得更厲害。他眼花缭亂，直到人偶們終于到達走廊盡頭，推開鋼制的門。

一間小屋子。一把椅子。方豁然被扔在地上，喘得像剛上岸的魚。撲克J們拖着方豁然塞進座椅，胳膊和腿都用皮帶固定好。方豁然沒力氣掙紮，靠着椅背飛快地想，這新手任務太詭異了。椅背後面的牆一陣響動，裂開一個方口，探出一個類似美發沙龍燙頭的大罩子，往方豁然頭上一扣。強電流直接劈下來，方豁然聲音都丢了。

“你叫克利斯。”

“你被大人撫養。”

“你最愛他。”

方豁然感覺什麼東西往自己腦子裡灌。無數的畫面，春日燦爛的午後，六七歲雌雄莫辨的漂亮娃娃，舉着太陽傘笑眯眯對着走來的男人清脆地喊：“公爵大人！”

高大英俊金發碧眼的男人對方豁然走來，彎腰慈愛地摸他的臉：“親愛的。”

方豁然心裡甜甜的，隻要公爵大人對他笑一笑，他就擁有全世界。

他愛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總是有很多人偶，大大小小，栩栩如生。人偶們在漂亮的舞台上給克利斯表演，僵硬的四肢跳着舞，克利斯高興得直拍巴掌。

公爵大人最好了！

僵硬的人偶繼續跳舞，人類的皮膚下起起伏伏球形關節，哒哒哒，哒哒哒。

大罩子電流越來越強，方豁然在電流中翻了白眼，機械地跟着重複：

“我叫克利斯……我愛……”

一陣劇痛紮得方豁然從美夢中清醒，他透過罩子下沿看到自己手掌上赫然紮了一枚大針。伊瓦伊爾身上的大針，不知道什麼時候别上了方豁然的袖子，關鍵時刻，惡狠狠穿透了方豁然的手掌。

方豁然大汗淋漓，他掙脫不開椅子，隻能不停地默念：

我是方豁然。

我是方豁然。

電流擊潰他的視野，眼前一片黑，腦子裡全是地闆上伊瓦伊爾“看”他的人頭，伊瓦伊爾把名字紋在耳後，他是伊瓦伊爾，我是方豁然！

我就是方豁然，我隻是方豁然。我忘記來處但我決定我的去處！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