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盤旋的巨鷹長長一嘯。
一頭巨獅和一頭巨犀打起來,撕咬頂撞,血肉橫飛。馴獸師去制止,戰迦逸道:“放開了打,打出個勝負來!城裡憋死了!”
巨獅巨犀打得塵土飛揚,巨犀被咬得血漫街道,瀕死一搏犀牛角正刺中巨獅,巨獅爪子亂抓,抓爛了犀牛的眼睛。犀牛吃痛瘋狂一甩,巨獅被甩出數百米,摔在地上打滾,一路的樓閣房屋被推了個幹淨。
戰迦逸喝彩:“好!犀牛的馴獸師賞!”
“多謝少主!”
天上盤旋的鷹突然發出一種特殊的短促聲音,穿透力極強,在場所有天權的人都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戰迦逸卻更加興奮,直起腰伸着脖子往低處看,一揮鞭子,水蛇一樣的皮鞭在地上不停地噼啪彈跳,砸出無數小坑。
一個騎着馬的軍官身影,慢慢穿過飛起的塵霧。
天權的北鬥七星旗幟鋪天蓋地,戰迦逸騎馬立在最大的旗幟下面,驕橫漂亮的眼睛閃閃發亮。他舔舔牙,輕輕一笑:“龍淵來了啊。”
龍淵跳下馬,戰迦逸的皮鞭頃刻劃起數丈長的殘影,毒蛇的信子直取龍淵。龍淵左右閃躲,戰迦逸揮動長鞭仿佛跳舞,越抽龍淵越興奮,兩隻眼睛裡點燃了火,越打越上瘾。他控制不住,他想看龍淵的鮮血在結實的肌肉和健康的皮膚上流淌——和那天一樣,和那天一樣!戰迦逸命懸一線的須臾,擡頭看到龍淵的血滴在他臉上。所有人都想他死,隻有一個傻乎乎的新手敢跳下山崖救他。
戰迦逸記得血珠滴在臉上的感覺。像個溫熱的吻。
又細又長又鋒利的皮鞭卷起更厚重的塵幕,龍淵一歪頭,伸手一抓,攥住鞭子鋒利的尖兒,手指指尖瞬間血液彌漫。
“龍淵,還沒想好要來天權麼。”戰迦逸攥着鞭子聲音興奮地戰栗,“你來天權,我不打你。”
戰迦逸身後都是天權的人,鮮衣怒馬,默默盯着龍淵。龍淵救過他們少主,少主一直想讓龍淵進天權。
龍淵回答:“我是戍衛軍。”
戰迦逸一拽,鞭子五個棱的鐵錐頭瞬間劃出龍淵的手心,淩空扯出一串血珠,火蛇一樣纏回戰迦逸的右臂。他捏着帶血的鐵錐頭,笑得前仰後合:“戍衛軍?系統給你分配的職務隻是個上尉,你們戍衛軍的頭頭梁州在都城裡是個什麼死德性,你見過沒有?你進天權我就讓你開開眼。”
龍淵仰臉看天權的旗幟。北鬥七星,據說是非常非常非常久遠的時候了,詭域裡七個大公會,天權是最黯淡的那個。然而時至今日,六個成為了傳說,天權的掌權者傳到了第十六代。
整個詭域,最古老,最盤根錯節,最肆無忌憚的勢力。
有的時候,天權,更像皇族。
龍淵把目光放下,戰迦逸居高臨下盯着他:“你沒發現,九區戍衛軍敢出來的隻有你一個麼。”
龍淵面無表情:“九區原來是歸夜域的,現在易主了是吧。”
戰迦逸很開心,一心一意把玩自己的鞭子。他旁邊書記官模樣的人一闆一眼:“特地來通知你們,九區加稅三成,兩天後來收。”
龍淵瞳孔一縮:“三成?大部分四五級的人出任務能活着就不錯了,哪裡能刷多餘的錢?”
書記官冷笑:“那就隻能怪他們自己廢物了。”
系統是不收稅的。可是人在哪兒,社會就在哪兒。有皇族就要有平民甚至貧民,死在副本裡,屍骨無存。
那不叫稅,叫……保護費。
天權為了收拾夜域下了力氣,得在夜域領地裡找補回來,自古就是這麼個道理。
天上盤旋的鷹長長一聲厲叫,戰迦逸看它一眼,一時沒了興緻:“遛完了就走吧。”
巨獸們的沉重腳步叩擊大地,像是地震。戰迦逸回頭垂着眼睛看龍淵:“龍淵,你可想好了,七級升八級是個坎兒,你自己,過不去。”
龍淵攥着缰繩,手背青筋暴起。
戰迦逸笑一聲。他把鞭子放在唇舌間,輕輕吮吸。龍淵的血。
味道像所向披靡的武器上陳舊的鏽。
戰迦逸被簇擁着離開九區,天權的人倒還在忙,在喝死拉倒遺址前面豎起個木樁,頂着四個杈,每個杈上吊着一具屍體,屍體衣服上縫着布條,羅列姓名等級,都是五級,都是夜域的。九區平民都要識相,不識相就這個下場。
幸存的人稀稀拉拉站到龍淵身後,天權的一個什麼小官員,居然才四級,威風八面拍拍木樁:“在這裡給我立七天!都給我看着!”
龍淵閉上眼。
方豁然醒來,事态基本平息。他一瘸一拐下樓,往九區中心走。龍淵的家實在是太偏了,也幸虧太偏,沒被禍及。過了兩個街,房屋就基本不能看了。方豁然東張西望,滿心疑惑:地震了?他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走到九區中心,豈止一個慘,感覺像是被一群巨獸當成貓砂盆用過。方豁然東張西望,終于看到戍衛軍那純黑白銀邊的制服。戍衛軍上尉龍淵,正組織士兵從廢墟中找幸存者。
方豁然拼命對龍淵揮手,龍淵跳下碎磚堆,低頭看他:“睡醒了?”
方豁然還在狀況外,臉色睡得紅撲撲的,隻是看到龍淵就高興,樂呵呵點頭:“抱枕很管用嘿嘿。”
龍淵一看他的笑容,心裡一松:“好。”
方豁然看龍淵手上纏着亂七八糟的布條,于是兩隻手捧着龍淵的手掌,瞬間浮起微小的春風花葉。龍淵手上皮肉翻卷的鞭傷瞬間恢複如初。
龍淵用手指抹掉方豁然臉上的塵土:“回去吧。這兒太亂。”
方豁然覺得現在最好聽龍淵的話,晚上等龍淵回家再問他怎麼回事。他繞着斷壁殘垣找路回家,繞着繞着,居然繞到喝死拉倒門口。
正撞上懸屍的木樁。
方豁然愣愣地仰着頭,其中一具屍體,他見過。
那天在小巷裡,他手忙腳亂救過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