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衍一瞬不瞬地盯着明井然,忽然如釋重負地笑了。
該說不說,明井然能問出這種話,竟然沒出乎她的意料。她早該知道了,明井然就是這種人。
直到分手前她都沒敢戳破的疑問現在有了答案,明井然從最開始的接近就是别有用心。
“明井然是因為喜歡她才頂替了屬于林熙然的記憶和她交往”——這個可能性在遲衍心裡徹底化為烏有。
她就是看中她身後遲家的背景而已。
遲衍沒感覺她和明井然對視了多久,但這中間的沉默在外人看來極為漫長,長到秦水斯忍不住先站出來替她解了圍。
“剛好都姓遲而已,還能有什麼關系?這也不是稀罕到僅此一家的姓氏吧。”
“哦,原來隻是這樣嗎?”明井然狐狸般惬意地眯起眼,“我隻是疑惑,既然她沒有遲弈做靠山的話,為什麼一出道就有這麼好的資源。”
“她唱歌真的很普通啊,氣息好像不太足?”明井然把臉轉向遲衍,一字一句像釘子般鑿進她心裡,“天玺娛樂捧你是不是隻看臉啊?”
整間休息室裡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接着,逐漸爆發的議論聲像野蜂般低低嗡鳴。
遲衍之前聽林熙然講她那些遭遇的時候,總是難以想象明井然成為霸淩者的形象該是怎麼樣的,因為她印象裡明井然的樣子溫婉、柔和、毫無攻擊性,就連偶爾露出不好的一面時,也像一隻藏着壞水的軟柿子一樣,輕易沒亮出過棱角。
可是現在……遲衍自嘲地笑了,她是多沒眼力見啊,這人攻擊起别人的時候,真的是駕輕就熟生動非凡啊。
她這一踩,是想把她踩到塵埃裡去,讓她再也擡不起頭來。
遲衍實在是沒想到,明井然在做情人與做陌生人之間,最終選擇了跟她做仇人。
旁的人倒是意外明井然還有這一面,不過上層藝人打壓下層藝人不是什麼新鮮事,很快便有人交頭接耳地跟着踩她一腳。
“天玺娛樂也許是想捧她當綜藝咖啦。”
“也别管别人背後也沒有資本了,那張臉就是别人的資本呀,沒實力又怎樣,我們羨慕不來的。”
“現在當歌手真容易啊,用電腦修修音,把宣傳照拍好看點就能登頂音樂榜了。”
那些話狀似無意地鑽進遲衍耳朵裡,連與之無關的林奕樊聽了都覺得難受。
她無措地看看遲衍又看看明井然,不知道她們之間怎麼會鬧成這樣。可她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貿然替遲衍出頭,對她們這種沒有背景的小藝人來說,明井然想掐斷她們的前程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好像有許多人覺得我們天玺娛樂的歌手是花架子啊?”秦水斯的聲音像一把利劍般,一下子便斬斷了所有的流言蜚語,“有話就站出來大大聲聲地當面說好嗎,我也想聽一下你們會怎麼評價我的歌?”
林奕樊從來都沒覺得秦水斯的聲音這麼好聽過,偷偷攥緊拳崇拜地望着她。
姐,你會說話就多說點啊。
又有一個出人意表的聲音站到了她們這邊。
“明井然,你音樂鑒賞能力不行就不要輕易發表意見,不然很容易贻笑大方的。”
遲衍循聲回頭望去,沒想到梁绮雯竟然會站出來替她說話。
梁绮雯推開攔着她的同伴的手,走到明井然面前數落道:“大家誰不是從沒有名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你利用自己的地位這樣當衆打壓一個剛出道的新人真的好嗎?”
她的同伴急急忙忙過來拉住她,小聲斥責道:“绮雯,什麼叫打壓?别瞎說。”
“呵,是啊,”梁绮雯嗤笑道,“我們人美心善清清白白的井然姐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背後到底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隐情啊?”
“沒有什麼隐情啊,”明井然歪着頭,真誠地看向遲衍,擺出了那副令人久違的楚楚可憐的神情,“對不起啊遲衍,我有口無心,話好像說重了。不過我沒别的意思,可能是我真的沒有音樂細胞吧,欣賞不來你的歌。”
遲衍忽然垂下長睫,欲言又止地舔了舔唇,最後輕輕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是發自内心的,笑得太美好,甚至以至于讓周圍的人看得入了迷。
等她笑完擡起眼睫的時候,眼睛裡的歉意讓林奕樊蓦地一驚。
“對不起啊。”遲衍認真的目光掃過林奕樊和秦水斯。
兩人知道她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可是都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遲衍的目光再掃到明井然時,眼眸中的歉意已經化為了鋒利的敵意,這便導緻她再說出口的道歉就顯得極其虛情假意了。
“對不起啊井然姐,你說得對,是我沒實力,現在做出來的音樂還不夠好聽。”
明井然聞言滿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确實是廢,你說得太對了,要不是我親姐大口給我喂資源,我今天怎麼能站到你面前呢?不過呢,我生在遲家就是這個命,這福氣給誰誰不想要啊?比如有些人就是——”
遲衍頓了頓,學着她勾起唇角,譏诮道:“挖空心思、千方百計地想和我勾搭上關系。明老師,那種人才更可憐、更可恥,你說對嗎?”
明井然嘴角的笑意一寸寸消失,清麗的臉上浮動着隐忍的怒火。
秦水斯是第一個聽懂她們對話的人,眉頭聳了聳,隻是覺得遲衍和遲弈哪兒哪兒都不像,心裡就再無其他想法。
林奕樊緊接着也反應過來。這……這……她驚疑不定地看着遲衍,小姐妹你藏得這麼深呢?!
其他人也逐漸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方才議論聲最大的這會兒一個賽一個安靜。
秦水斯如願去找了晁瑤光,林奕樊則歡欣地跟着遲衍離開了那個令人不悅的地方。
“少奶奶?啊不,”林奕樊狗腿起來,“我該怎麼稱呼您呢,尊敬的公主殿下?”
遲衍氣笑了,摟住她的肩膀佯裝生氣道:“别來這套。”
林奕樊開心得要起飛:“哈哈,我要姊憑友貴了嗎,真是沒想到我這輩子不用死老公就能發财啊。”
一直到正式開始錄制節目,林奕樊還在現場興奮不已。
不過好在她不是主要嘉賓,一開始并不用上場。
簡單的開場白後,遲衍了解到她們這一期《嗨樂派對》的主題,名為“異種入侵”。
故事背景在若幹年後,迷之宇宙射線導緻地球上的生物發生異變,人類的生存資源減少,部分地球人的基因也産生變異,她們獲得了超強的再生能力,但同時無法在太陽下生活。
這部分人類成為社會的不穩定因素,被驅逐至地下,在那裡建立了地下城。
“地上的人們将分化為異種的人類稱為‘老鼠’,而地上城中隸屬于異種管理機構的執法官們被稱為‘貓’。”片頭的旁白念道。
“地上城肆無忌憚地将污染物排放至地下,導緻地下城居民的生存面臨巨大的威脅,她們多次同地上城進行和平談判,但訴求從未得到重視。矛盾在一次地下城居民大規模病毒感染死亡後爆發,‘老鼠’們從地底傾巢而出,向地上城發起了進攻。”
“啊,我懂了,”片頭播完後,一位女嘉賓立刻說,“今天的任務就是貓捉老鼠對吧?”
明井然在鏡頭前保持着溫順的笑容,溫柔地糾正道:“不單單是貓捉老鼠哦,這個說法聽起來像是老鼠隻會一味逃跑,但她們其實是發起進攻的一方。”
“不錯,”導演說,“今天節目比較特别的一點是,你們可以自行選擇成為老鼠或貓,你們要互相厮殺,直至最後活下來的都是赢家。”
遲衍對這個遊戲規則立刻有所警覺。她原本以為這很明顯會是團體戰,一方要将另一方一網打盡,或者哪方活得多算赢。但如果勝利條件僅僅為活下來的話,那它未嘗不可以是一場個人戰。
而根據每個人的遊戲喜好與态度,它可以是一場殺戮遊戲,也可以是一場生存遊戲。
在遊戲的場地中央,節目組搭建了一個全封閉的小木屋,十二位嘉賓将會依次進入小屋,對着鏡頭寫下自己選擇的陣營。
遲衍是倒數第二個從小木屋出來的。
她甫一出門,便有嘉賓上前來打探消息:“小遲,你選的是貓還是老鼠啊?”
遲衍笑着打了個哈哈:“我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說出來啊,您也太小瞧我了吧。”
每位嘉賓根據選擇的陣營不同,将會得到不同的道具。選擇成為“老鼠”,均可以獲得兩條“生命”;選擇成為“貓”,則會被分發一把武器,目前武器槍暫時還未交到每位貓的手上,在後面的環節中才會出現。
現在每位嘉賓要做的,就是盡可能隐藏好自己的身份,這樣才能在遊戲厮殺開始前保障自己的安全,不會成為衆矢之的。
這麼直白打探消息的嘉賓也知道自己問得很多餘,他讪讪笑道:“也對,傻子才會直接回答吧。”
正說着,明井然最後一個從小木屋出來。男嘉賓順勢問了一嘴:“反正問都問了,也不差這最後一個。井然啊,你選的貓還是老鼠啊?”
明井然毫無防備地說:“我選的老鼠。”
此話一出,所有嘉賓都沸騰了。
一個女嘉賓過來抱住明井然,用誇張的表情惋惜道:“井然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天真?”
明井然滿臉費解:“不可以說出來嗎?”
“當然不可以呀,接下來她們都會針對你的,你自求多福吧。”
遲衍在其中冷靜得格格不入,她在人群中找尋到秦水斯的身影,發現這家夥竟然也正對着鏡頭展露她的震驚。
這回輪到她費解了。
不是,你們這是真信了她說的鬼話還是在演啊?
那個女嘉賓把明井然當小孩一樣,抱着她的頭問:“你為什麼要選老鼠?”
明井然不假思索道:“因為鼠鼠很可愛呀。”
遲衍受不了她了,“你以為你是Tom and Jerry裡的Jerry呀?你演的是那種陰溝裡見不得光的老鼠。”
她怕不是在老鼠身上找到了身份認同?
遲衍覺得這一點倒是很說得過去。
明井然偷偷從女嘉賓懷裡擡起頭,透過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