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升起,阻斷了遲甯千露出的最後一個微笑。
在下一個路口,遲衍就被放下。
“我還有事,這麼近的路你就自己走回去吧。”遲甯千說。
“嗯,”遲衍乖乖地站在原地,準備目送遲甯千的車離開,她猶豫了一下,然後試着學着明井然的樣子,朝遲甯千揮手告别,“媽媽,再見。”
但是遲甯千沒有為她降下車窗,連她最後的那句再見,也湮沒在毫不遲疑地離開的汽車尾氣中。
說不難過一定是在逞強。
遲衍對遲甯千談不上喜歡,但是愛她。
這和她具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無關,早在她認識遲甯千以前,她就天生的,很愛她的母親。
在她學會「ma-ma」這個音節的發音後,她的生命裡就留出了這樣一個空位,一直在期待着這個女人的到來。
她爸李二德喝醉酒的時候話題總離不開這個女人。遲衍從他嘴裡得知,她那未曾謀面的媽媽美麗、睿智又高貴。但她常常覺得這個女人是他爸的臆想,除了因為這麼好的媽怎麼可能看上她一無是處的爸,還因為,這個女人在李二德口中,隻有單薄的形容詞,沒有任何故事。
不過雖然理智告訴她不要相信,但這些美好的形容詞,還是在她心中構成了一個美好的向往。
遲衍每天都向往着,向往着,她媽總有一天會回來找她。随着年齡的增長,她做這個夢的時間越來越少,然後等她的這個願望變得不再那麼強烈的時候,遲甯千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遲甯千本人完美地貼合李二德口中的每一個形容詞,但是和遲衍想要的媽媽截然不同。
如果相認是在幾年前,遲衍可能會因為遲甯千的冷漠薄情難過得大哭,但當時她沒有。
因為冷漠和薄情也是屬于遲甯千的形容詞,她被遲甯千對待的态度,和她的兩個姐姐差不了太多。
作為遲甯千的女兒,她已經得到了應有的關愛。
但今天明井然的出現打破了她的這一認知。遲甯千可以不是冷漠的,也可以不是薄情的,她可以是一個實現她理想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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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後的天氣越來越熱,明井然把頭發剪短了些,由于是自己剪的,發尾有些參差不齊,丸子頭就成了她整個夏天的标準發型。
走在通往教學樓的小路上,明井然腦後有绺較短的頭發從丸子頭裡散了出來,于是她拉住遲衍,停在了路中央。
“等一等,我重新紮個頭發。”
兩人剛剛趁着大課間去了超市,臨近上課,這時候小路上都沒什麼人。
五月過後,學校的栀子花都陸陸續續地開了,整個校園裡飄散着若隐若現的栀子花香氣。
明井然感覺遲衍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邊挽着頭發邊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遲衍隻是最近總是在不由自主地觀察她罷了。她很好奇,明井然特别讨遲甯千喜歡的原因是什麼。
一陣淡淡的栀子花香襲來,遲衍鼻尖微動,她看着面前正在盤發的女孩,比起從前刻意打扮得有點叛逆,改變發型、換上統一夏季校服的明井然,看起來更加清純,就像朵小白花一樣。
要說明井然和她和遲弈遲妍相比有什麼與衆不同的氣質,那應該就是這種人畜無害惹人愛憐的地方了。
也許就是這點,容易激起遲甯千天生的母性。
遲衍倏地覺得松了口氣。
明井然紮完頭發,上課的預備鈴就響了,遲衍帶着她急匆匆地往回趕,明井然這個時候卻把手機拿了出來:“存一下你的号碼。”
遲衍接過她的新手機,略微有些吃驚:“你買手機了?”
“不是,”明井然搖頭,她哪裡有錢買手機,“有人來我們福利院送的,你猜是誰?”
“……”遲衍摸着手裡嶄新的手機,是當下最時興最貴的品牌,誰沒事給福利院的孩子們送這個?
明井然像是不在乎她有沒有猜出來,直接道:“遲衍,你媽媽好厲害。她竟然是我們福利院的幕後贊助人。”
遲衍問:“她去過你們福利院了?”
明井然走快了一步,和她并肩而行,仰頭對上她的眼睛,毫無隐瞞地點了點頭,“嗯,就是周六的事。”
遲衍直覺遲甯千一定是私下調查過明井然的背景,就在她們上次見過面之後。
但是這也太奇怪了。按理說遲甯千上次無從得知明井然來自福利院,對于“别人家”的孩子,她會好奇到連别人的身份背景都調查出來的地步嗎?
甚至連這部手機都變得可疑起來。它更像是存着某種私心,故意送出去的,比如說,為了方便捐贈人和其中的某個孩子聯系。
遲衍在聯系人中輸入了自己的電話号碼,隻要再返回一步,手機頁面就會回退到通訊錄頁面,那裡一定有遲甯千的聯系方式。
明井然立刻就把她的手機搶了回來。
“快上課了,我先走了,回頭見。”明井然跑着和她拉開了距離,回頭說道。
倉促中,遲衍什麼話也來不及和她說,隻應道:“回頭見。”
她也跑了起來,朝另一個方向上了樓梯。
半道上,她忽然扶着扶手停了下來。幾個同樣匆匆趕上樓的人看了她一眼,想提醒她馬上就上課了,但觑到她驚變的臉色,都自覺地離開了。
上課的鈴聲響起,但遲衍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她整個腦海都亂糟糟地擠占着同一件事。
遲甯千接下來不會要領養明井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