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寶抱回宿舍,明井然腰都快累斷了。她一手俯撐着床,一手去夠手機。
亮起的屏幕上方顯示有一條新短信。
明井然一瞬間睜大了眼,但在看到發信人時眸光又黯了下去。
是遲甯千問她吃完晚飯了嗎。
明井然拿起手機正準備回信,這時小寶開始哼哼唧唧起來,像是在抱怨自己一個人被扔在一邊。
“好好好,來帶你去洗澡。”明井然一面走過去抱她,一面飛快地給遲甯千簡單回了一句短信。
宿舍洗澡間的環境很簡陋,小寶洗澡是在一個大盆裡。
明井然把水放滿,試了試水溫,然後挽起褲腿,開始給小寶洗澡。
“把手舉高高。”明井然半跪在她身後,先幫她取下隔汗巾,再幫她脫掉短袖。
将短袖脫下來的一瞬間,眼前的一幕讓明井然吃了一驚。
小寶背上有三塊大面積凸起的紅痕,像荨麻疹一樣,靠近背部邊緣的塊狀紅痕旁還有幾道手撓出來的紅梗。
難怪小寶今天一直都“不聽話”,就是這些紅痕讓她感覺癢、不舒服,可是手撓不到背中間,她也沒辦法和護理員說出自己哪裡不舒服,隻有大哭大鬧,便被當做不聽話關了禁閉。
明井然指尖碰到她背上紅腫的疙瘩時,小寶身子就難受地扭來扭去。她回過頭來委屈地看着明井然,扁着小嘴,兩隻眼睛水汪汪的,可就是不哭出來。
這令明井然感到更加驚訝,小寶竟然在她面前學會了忍耐。
她又仔細檢查了那些紅痕的形狀,越看越覺得眼熟,很像她以前身上被蟲子爬過留下的痕迹。
明井然試着抖了抖小寶脫下來的上衣和隔汗巾,沒想到還真從裡面掉下來兩隻黑色的毛蟲。
一隻已經悶死了,一隻還半死不活。明井然用紙巾随手把它們捏爆了。
确認隻是蟲子爬過的痕迹就好說。
“小寶好乖呀。我們先洗澡,洗完澡姐姐再幫你上藥好不好?”明井然安撫地摸着她的頭。
洗澡的過程中,小寶坐在水盆裡玩水玩得很開心,隻是幫她洗完澡的明井然,每次都會渾身濕透。
今天的小寶比以往更加開心,因為今天明井然沒有兇她。
明井然幫她換好内褲和紙尿褲後,把短袖從下擺往上堆成一個圈拿在手裡,笑着說:“把腦袋伸進來,我們要穿衣服啦。”
小寶聽話地把頭伸過來,領口在她腦袋上卡了一下,然後噔地套了下去。小寶的腦袋從領口冒出來,她笑嘻嘻地晃了晃頭,嘴裡甜甜地喊着:“姐、姐。”
明井然仿佛看到她眼前突然開出了一朵向日葵。
“小寶乖,先在床上坐一會兒。”明井然在小寶手裡一手塞了一個小面包和一盒牛奶。
塗紅疹的藥要去外面拿,明井然低頭看了看自己濕透的衣服,決定先沖個澡換身衣服再出去。
她們宿舍常年潮濕,每次最後一個人洗完澡後,都習慣把洗澡間的窗戶打開,和室内陽台的窗戶通風。明井然洗完澡走出門外時忽然想到,她今天洗得早,離吳成蹊回來洗澡睡覺還有很長時間,不如這會兒就打開窗戶通通風。
于是她又返回了洗澡間。
站在窗戶邊,臨開窗前,她腦海裡忽地冒出一個疑惑:今天的窗戶是誰關上的?
很快這個問題的答案就主動出現在了她眼前。
當她把窗戶拉開,同時啪的一聲,一隻黑色的手機朝内倒了下來。
攤在她面前的手機屏幕顯示,視頻正在錄制中……
手機擺放的位置實在讓她無法往好的方面考慮。這個錄像功能,絕對不是她湊巧碰到的吧?明井然隻覺得整個頭皮都在發麻。
時長顯示,這個視頻是一個多小時前開始錄制的,剛好差不多是她出門去接小寶的那個時間。
也就是說是趁那個空隙,有人進來放置了手機。
明井然忍着内心巨大的動搖、驚懼和惡心,停止了錄像,然後迅速關掉了手機網絡,接着才從頭開始檢查這一切。
把手機從倒扣的位置立起來卡在窗框上後,再拉上窗戶,可以看見玻璃貼紙上對準攝像頭的位置剛好被人挖了個小洞。
明井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她快速地吸氣吐氣,命令自己鎮定下來。事情還沒做完,她還不能被惡意打倒。
這是遲甯千送來的那一批手機,同樣的型号,同樣的嶄新使用程度,也就是說,偷拍的人是她們福利院内部的人。
明井然立刻就有了值得懷疑的目标。福利院裡仗着院長的偏袒五次三番找她麻煩的人隻有一個。
她鼓起勇氣點開了剛剛儲存的視頻,開頭,就是她猜中的那個小畜生的臉出現在鏡頭中。他擺好了手機後便消失在了畫面中。接着是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鏡頭對着空蕩蕩的狹小浴室,把一切都拍得一清二楚。再接着是她抱小寶回來洗澡,最後是她自己……
明井然不敢想象,如果她不是突然有了開窗通風的想法,就這樣出了門拿藥,這個視頻會流落到什麼人手上。
想要哭的情緒還是忍不住。明井然靠着牆壁蹲下,小寶還在門外,她不敢哭得太大聲,隻能用力抓緊自己的腳踝,把頭埋在膝蓋上隐忍地啜泣。
她都已經一退再退了,可換來的隻有對方更肆無忌憚更惡劣的欺淩。但她還有什麼辦法?這件事報告給院長的話,被偏向的人一定還是對方。那個人就是看準了,她在這裡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人會幫她。
就這樣吧。明井然擡起頭擦幹眼淚,咬着牙把視頻删掉。
最後再忍他一次,聽說那個人的領養手續馬上就走完了,他就快離開這裡了。
明井然打開水龍頭,打算把手機泡進水池裡。在等待水池蓄滿水的時間裡,她鬼使神差地點開了下一個視頻。
開頭還是那個小畜生的聲音,實在是令人作嘔,拍視頻的人一面舉着手機跑一面張狂地笑,鏡頭一直對着地上,晃得明井然想吐。
就在她看不下去準備退出時,上移的鏡頭中出現了一個她熟悉的背影。
小寶?!
明井然瞪大了眼睛。
那人不斷對小寶說着污言穢語,明井然在屏幕外聽得眼眶發酸,恨不能當場就打得那小畜生閉嘴。
好在小寶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是接着,那個人又拉開了小寶背後的領口,往她的隔汗巾裡塞了什麼東西。
在護理員過來前,拍視頻的人就離開了現場,不過鏡頭一直從遠處偷偷對準着小寶。拍下了她是如何因後背癢得難受大哭大鬧,又是如何被護理員當做無理取鬧扇了巴掌,更錄下了視頻背後的人把這一切當做他的笑料,發出的奚落的笑聲。
-
小寶等了很久,等到她手裡的面包都吃完了,姐姐才出來。
明井然哭過的發紅的眼睛,因為看到小寶對她露出的期待的笑容閃了閃。
她走過去抱起小寶,說:“小寶乖,我們去找隔壁的姐姐玩。”
小寶隻聽得懂“姐姐”兩個字,高興地跟着她重複道:“姐、姐!”
“嗯,”明井然親昵地蹭了蹭她柔軟的臉頰,“我是你的姐姐。”
雖然她是孤身一人沒有人給她撐腰,可小寶的身後,還有她這個姐姐。
明井然把小寶送到了隔壁,幾個女孩子正在書桌前寫作業。明井然囑咐她們道:“你們看一下小寶,等吳成蹊回來接她。”
她又給吳成蹊發了短信,讓她回來時記得給小寶帶藥膏。
然後,她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下了樓。
明井然徑直往前走着,眼尾的餘光瞥到藏在樓梯間的一個人立刻鬼鬼祟祟地上了樓。她也随即轉身,來到樓梯下的儲物室。做保潔的工人會把所有的清潔工具都收納在這裡。
她從中挑了一把木質長柄的掃帚,斜着擺到樓梯上,然後用力踩了幾腳,将懸空的那部分長柄踩斷了。
明井然對她新得到的這截木棍非常滿意,長度稱手,截斷面尖利的木刺看起來也很漂亮。
當她重新回到宿舍時,果然在洗澡間将到處找手機的小畜生堵了個正着。
聽到外間大門反鎖的聲音,那人從洗澡間皺着眉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明井然,我手機是你拿的吧?”
明井然被他一點都不緊張反而理直氣壯的聲音氣笑了。
她從背後掏出木棍,為了防止木棍在打鬥的過程中脫手、或因力量差距被對方搶了去,她還用布腰帶将右手連同握住的木棍緊緊纏在一起。
明井然最後用牙齒咬住布拉緊了打的結。一切都準備得很完美,在因怒火飙升的腎上腺素的刺激下,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破壞得一幹二淨。
“陳紀東,你去死吧。”明井然平靜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