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玅觀不再看她。
玄色的廣袖随着步辇的擺動掃過唐笙的鼻尖,淡淡的中藥味彌散開來。唐笙用屈起的指節碰了碰鼻尖,覺得這味道還挺好聞的。
接引她的宮女留到了最後,給唐笙講了許多當值的注意點。
“宣室殿的掃撒活計尤其要當心。前些年親耕大典,田野間掃撒得再幹淨多少也會有些污濁。陛下在那待了兩個時辰,回來便大病一場。太醫說陛下玉體金貴,是斷然碰不得塵土的。”
“陛下每日辰時起,掃撒起碼要提前一個時辰完成,斷不可延誤。往冬日過了,當值時需得當心落雪,切莫讓雪結成冰。内宮禦駕往來,出一點閃失,咱們縱使有一萬顆腦袋也不夠砍。”
……
唐笙默默聽着,心裡卻在盤算活命的事。
宣室殿臨近宣政殿,都位于禁宮的中軸線上。唐笙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到禁宮腹地來。
與專職侍奉的六局二十四司不同,禁宮腹地是巍峨森嚴的。唐笙對古建築沒有研究,隻知道越往裡走,建築就越顯氣派。
負責引路的宮女年歲不大,性格也挺活潑,周遭沒人時很願意和唐笙搭話。唐笙也分外珍惜這個彌補信息差的機會,拐着彎套了許多話。
繞過繪着龍紋的照壁,宣室殿内别有洞天。和一路的天家氣派不同,宣室殿内苑多了幾分江南水鄉的溫婉。内苑許多景緻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可能透過一扇景窗看到的就是色彩淡雅的工筆畫一角。
宮女們居住的耳房就很簡陋了。
環顧四周,唐笙隻看到了色調暗沉的木質桌椅和低矮窄小連成一片的大通鋪。這裡門窗都是木的,采光全靠糊紙,用來照明的似乎隻有幾根蠟燭,屋子正中央擺着個銅盆的東西,上邊罩着網裡面燒着炭,唐笙盯了許久也叫不出名字。
這裡條件比先前唐笙住的地方稍好,但也差不離。
在這個世界,人上人和人下人果真泾渭分明。
唐笙想象了一下自己在别人的眼色下辛苦幹了一天的保潔,然後兩眼空空地躺在硌人的鋪上——這輩子真得完了。
桌上有面銅鏡,唐笙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忽然就想起了女帝撫過顴骨的動作。
她貼近了瞧,忽然發現自己面頰上有一道血痕,許是高尚宮揮舞竹闆時碰到的,也可能是她掙紮時被人抓傷的。
唐笙回憶起秦玅觀的動作,覺得那指腹好像落在了自己臉上。
初來乍到,掌事姑姑沒給她分配任務。唐笙收拾完鋪蓋,在昏黃的燭火和窗外嗚咽的風聲中陷入了淺眠。
這次夢裡沒有負責指引她的團霧系統,濃重的倦意讓她無法睜眼。
然而,這份甯靜也沒維持多久。子夜時分,木門被人粗魯地推開,薄簾掀起地那一瞬,屋内搖曳的燭火被風吹滅了。唐笙感到一陣無法言說的寒冷,于迷蒙中睜開眼睛。
裹着披風的管事姑姑用力敲桌:“醒醒醒醒,都醒醒,陛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