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屏住呼吸。
好家夥,這是秦玅觀起了殺心了。
再次看向老頭時,唐笙的眼神裡已經多出了幾分憐憫。
老頭說然将“親賢遠奸”放在後邊說了,就是明晃晃地指向唐笙。唐簡早死了,家裡還有個兄弟也發配戍邊了,禁宮中唯一的“奸”不就是她了嗎。
唐笙摸摸鼻子,覺得很可笑。她這個眼界和智謀,連秦玅觀一根小指都抵不上,還能進讒言蒙蔽她嗎?再說了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宮女,當牛做馬的身份,還能左右朝局了不成?
見秦玅觀許久不說話,老頭頗有種勝利在望的态勢,連着幾次用眼刀紮唐笙。
唐笙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陰陽怪氣,多少還是有些挂不住臉面的。忍耐了片刻,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秦玅觀。
秦玅觀順過氣了,接了她的目光。
她既然能料到唐笙會被為難,那自然是想好了對策的。和她打眼,唐笙緊張的情緒平複了一大半。
“三司會審的案卷朕昨日看了,朱批在此。”秦玅觀将卷軸遞給方汀,好讓她呈給大理寺卿。
唐笙注意到那老頭情緒一激動就會上臉,生怕他看到秦玅觀的朱批氣死在這裡。身上背條人命的感覺可不好受,唐笙祈禱一切無事。
怕什麼來什麼,她這邊還沒和菩薩說幾句話,那邊大理寺卿已經氣得兩眼發黑直往後倒了。眼疾手快的大臣扶住他,交換起眼神。
“陛下!偏聽偏信非明君之道,唐氏餘孽能立于朝堂已屬荒謬!”大理寺卿指着唐笙罵,“此等不忠不臣目無法紀之人該當誅殺!”
“陛下!”
被莫名其貌針對小半個月,幾次差點丢命,膝蓋跪得發青,什麼壞事都沒幹過的唐笙:“?”
這是什麼天大的冤枉?黑鍋都不帶這麼背的吧?
蒼老的聲音在殿内回蕩,凄切悲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忠臣打算死谏君主了。
唐笙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直到看到老頭頭頂的血條恢複三分之一不再變化——要麼是壓根沒撞柱,要麼是秦玅觀消氣了。
唐笙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大人——”唐笙正想開口,手腕卻被人輕觸了下。
秦玅觀的指尖很涼,肌膚相除的地方激得唐笙手腕發麻發癢。
相觸不過一瞬,秦玅觀便垂手了。唐笙還沉浸在震驚中,連為自己辯解都忘了。
“唐簡一案疑點頗多,朕有心徹查,便是遲些又何妨。”因為咳嗽,秦玅觀的聲音沙啞了些,“韓非子說,為君者當執二柄。何謂明賞罰?首先要明,之後方能賞罰。”
她說得在理,朝臣沒有可反駁的點。被人攙扶的大理寺卿也緩了過來,整理起衣袍回了班列。
左督禦史和刑部尚書紛接着出列:“陛下,此案經三司徹查内閣複核已無疑點,理當辦結。”
秦玅觀喉痛,抵唇咳嗽,此刻說不了話。唐笙心裡着急,又知道自己不能插嘴,就隻能幹等着。
蓦的,秦玅觀朝她使了個眼色。唐笙張了張嘴巴,秦玅觀阖眼示意。
“各位大人,奴婢早在先帝朝就已入宮當值,家父家母也早就逝世。我與家中往來甚少。我若不忠不孝危謀社稷,也請各位大人拿出實證來!”唐笙語調低沉,仿佛在訴說委屈,“我不知唐簡在前朝如何,但作為胞妹知道她為人耿介,忠于陛下,一心為民,可以說是為大齊鞠躬盡瘁了。”
“早年我阿姊追随陛下平叛,崇甯元年治水,血水裡滾,洪水裡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若有錯,那也該好好徹查,而不是草草下定論。”唐笙帶着哭腔道,“為國謀實事而落得如今的下場,那麼以後還有誰敢為朝廷做事呢?”
秦玅觀沒有打斷她,就等于給了她陳訴衷情的機會,自然沒有臣子敢打斷她。
等到唐笙說得差不多了,秦玅觀才道:“朝堂之上,哪裡輪到一介宮女評頭論足。”
念珠撥動,聲響細碎。
良久,秦玅觀又道:“太祖高皇帝素來推崇以寬仁治天下,朕恪守祖訓。念在你重情重義,敢說敢言,罰俸三月以示懲戒。”
秦玅觀揉着太陽穴,阖眸:“還有要奏禀的嗎,無事便散朝了。”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朝臣隻得忍氣吞聲。
不過今日一反常态的是,方汀高喊“散朝”後,一齊跪着的大臣卻沒有要離開的迹象。
看來今天秦玅觀要是不将唐簡打成逆賊,他們就不肯走了。
秦玅觀眸色暗了下來,将念珠收進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