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娘接聲:“隻可惜,奪位之時,朝中有人作亂,阻撓陛下登基。他們都以為陛下趕不回來了,卻不不曾想,以陛下的魄力,是全然不懼險阻的。”
“陛下走了最險峻的那條道,帶着身上的傷,隆冬趟過了滾滾江水,奔襲三晝夜掌控了京畿,将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唐笙明白了。
秦玅觀病弱的根源就在這裡了——帶着傷,寒冬臘月趟過江水,晝夜不眠。這位本該是馬上天子的帝王自此落下了病根,身體也脆弱不堪。
原本能開十力的弓,如今隻剩三力了。
方箬不想讓她難過,所以謊報了弓的拉力。秦玅觀厭惡這種帶着些許憐憫的善意欺騙,更恨自己病弱,因而大典後策馬奔馳,發洩心中的不快。
“我明白了。”唐笙鄭重點頭,“我若有機會,一定勸勸陛下。”
“好十九。”十二娘和二娘一齊攬過她的肩膀,“要是沒有機會也不要硬勸。陛下自有主張。”
“嗯嗯!”唐笙點頭如搗蒜。
*
帶着任務的唐笙,值夜上班時心裡忐忑不安。
秦玅觀在潛邸的寝居比宣室殿要小上一倍不止。唐笙快步走過中庭來到檐下時就看到了殿内兩個模糊的人影——一個跪着,一個坐着。
她不敢走得太近,以免自己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得個窺探聖聽的罪。
中庭内站了小半個時辰,方箬才從殿内緩緩走出,表情沮喪。
唐笙看着她的神情,忽然意識到,她其實也就是個剛滿二十的女子,也會有掩藏不住喜怒哀樂的時候。
她一直覺得,面對心情不好的人最佳的做法就是忽視。因為過度的關注有時隻會讓人覺得難堪。
唐笙照例向她行禮,沒有多說一句。
方箬經過她時低低道:“方姑姑今日未來,你今夜需得到内殿當值,守一個通宵。”
唐笙腰躬得更深了:“是。”
即将抵近殿門時,唐笙心裡咯噔了下,忽然想起了什麼,匆匆叫住方箬。
白日裡事情太多,加上一次性認識了很多人,她短暫地忘卻了這幾天一直惦念的原著劇情。
原著裡并沒有寫秦玅觀策馬回潛邸這一段,今日事發突然,加之臨近年關。唐笙擔心刺殺的節點可能會提前。
“方大人!”
方箬回首。
唐笙的話即将脫口,卻又咽了下去。
頓了片刻,唐笙含蓄道:“陛下今日行程匆忙,且是打馬經過的街市。奴婢憂心會有變故,還請大人多撥些人來,加強防範。”
方箬蹙眉,點了點頭道:“這些我已安排妥當。”
她正要轉身,唐笙又叫住她:“大人!能不能再撥些人來和奴婢一起值守内殿。”
“潛邸自有原先當差的,你未免憂心太多了?”方箬有些不耐煩了。
唐笙很想問問殿内有沒有會武功的,但那樣說未免太明顯了,她硬生生刹住了嘴。
她方才咽下那些直白的話也是因為這個。
說得太多反而嫌疑很重。她隻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宮女,唯一的價值就是貼近禦前。她這樣的身份又是如何知道外界的動向給大内禁衛提醒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是細作,是眼線了。
到時候真的出事了,唐笙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方箬走後,唐笙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忐忑不安地走進内殿。
彼時秦玅觀已不在外間。
唐笙擡首,看到了中堂懸挂的山居秋暝圖,低頭時看到桌案邊擺放的小盆文竹。
秦玅觀的居室看着文人風趣更多,天家氣象很少。
内室燭火明亮,唐笙隔着簾幕輕聲道:“陛下,奴婢唐笙,侍奉您就寝。”
内室沒有回音。唐笙不敢輕舉妄動,略微拔高了些音量道:“陛下——”
她忽然又聯想到了原著中的刺殺,心下一緊。
方箬這才離開多久,照理說整個庭院裡應該有不少暗衛,秦玅觀不能真的遇刺了吧?
唐笙心驚肉跳,太陽穴跳得歡快。
她又嘗試着呼喚一聲,裡邊依舊沒有應答。
唐笙喉頭發緊,就連呼吸也忘記了。
她向前走了幾步,想要透過簾幕探看裡邊的場景。
隻見簾幕掩映下,秦玅觀跪倚在香案邊,低垂着頭,沒有任何動作。
唐笙渾身血氣都蓦地凝固了,下意識抹開簾幕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