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洗手間出來,宋予情正尋思着借個充電寶,再大廳坐會兒,卻沒想到衛生間外的拐角處,許岚煙早就在那裡等着了。
“許小姐有事?”
望着攔住自己去路的許岚煙,宋予情挑眉,“怎麼,要為了秦西樓,跟我扯頭花?還是要扇我巴掌?又或者,自己跌倒在地,然後誣陷是我做的?”
說着,宋予情擡頭,向四處看去。
許岚煙還沒說話,就被她的連番猜測驚得無語,如今見她各處張望,一時沒忍住好奇。
“你在找什麼?”
“攝像頭啊。電視裡不都這麼演的麼?嫁禍誣陷或是欺負人之前,要先看看會不會留下證據。”宋予情收回視線,“很好,沒有。”
“……?沒有為什麼好?”
“因為,這樣如果我揍你,就不會有人發現咯。”說着,宋予情挽起袖子。
許岚煙連忙後退,滿臉戒備地看着比自己高大半頭的宋予情:“……?!你不要過來。”
宋予情吹吹自己的拳頭,吓唬人,“那你說,堵我幹什麼?”
許岚煙咬着下唇,踟蹰片刻,最終鼓起勇氣開口。
“你也是豪門出身,高學曆,高顔值,為什麼非要被一個男人包養?你分明也有能力養活自己,為什麼要自甘堕落?破壞别人感情?”
“哈。”宋予情眨眨眼,忽然傾身,平視許岚煙,盯着她的臉瞧。
許岚煙被她看心裡發毛,後退一步,“你又看什麼?”
“我看你跟晉惠帝長得也不像啊,怎麼也跟着學「何不食肉糜」這種話呢?你的京大畢業證,不會是買的吧?”
“你才是買的!”許岚煙感受到了濃濃的嘲諷,有些氣急敗壞。
宋予情笑了起來,站直了身子,順坡下驢張口就來。
“你說的對,我的就是買的。你看,這就是有錢的好處,我就算沒什麼本事,捐棟樓,也能混個名校學曆,再不濟出國鍍金,還能更上一層,回來好糊弄人。
“可我若是自己養活自己,瞅瞅如今多少名校畢業生,一輩子攢的錢還不夠買一間房,更别說我們宋家那補天似的大窟窿。所以,許小姐,知道我為什麼願意躺着賺錢,不願意站着賺錢嗎?
“這早就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時代了。你若真為了我好,與其勸娼妓從良,倒不如直接給票子——需要我的收款碼嗎?微信支付寶都可以。銀行卡号也行……哎,許小姐,你别走啊!
“許小姐?!還可以再商量的,我要的真不多!”
宋予情原地張着脖子喊,直到許岚煙逃也似的進了電梯。
她方才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你就這麼缺錢?”身後傳來又氣又笑的聲音。
宋予情捂着胸口一吓,“秦總是有什麼竊.聽的怪癖嗎?”
“剛好路過而已。”
“好嘛,剛好路過,就撞到我哭窮賣慘,欺負未來的秦太太。”宋予情嗤聲,轉身走人,“秦總忙吧,我也有事,先走一步。”
卻被拉住。
秦西樓拿出手機,沒好氣地望着她,“你是我的人,沒錢了找我就行,何必舍近求遠?”
說着,給宋予情轉賬。
“别以為指頭縫裡漏點米粒,我就會不生你的氣,”宋予情哼哼着,拿出手機準備接收,秦西樓卻已然按住她的手,欺身吻了上來。
好一陣後,秦西樓喘息連連。低着頭,與她額頭相抵,“今晚我約莫回不去了,聯姻的事不能出錯。一會兒我會讓周衡來接你,送你回去。等過幾天,我得了閑,再來看你……予情,你乖,等我。”
秦西樓說完,手機響起。盡管按得很快,宋予情還是看到了。
許岚煙的電話。
“我先走了,一會兒周衡會聯系你。”
目送秦西樓進了電梯,望着數字一路向下,宋予情收起滿臉不舍,一轉身,進了洗手間。
洗臉,漱口,一個不落。
待她到一樓的時候,秦雲舟已經到了。
黑色的鴨舌帽,白短袖,黑工裝褲,運動鞋,坐在那裡,很像電視劇裡的朝氣蓬勃的體校男大學生。
“到多久了?”宋予情走上前問。
秦雲舟正在給她發消息,一聽聲音擡頭,在看到是她的瞬間,連忙摘下耳機站起來,“剛到沒多久。”
宋予情直接将包丢給他,“走吧。”
秦雲舟是打車來的,到路邊,宋予情招手,随便攔了一輛出租。
車一停,秦雲舟連忙主動幫她開車門,還要用手幫她擋腦袋,卻被宋予情用膝蓋頂了一腳。
“你去坐裡面,我穿裙子,不方便。”更重要的是,真有什麼問題,右側跑路也更便捷。
秦雲舟挨了一腳,倒也沒情緒,老老實實坐到左側,宋予情跟着擠了進來,關門。
“去哪裡?”師傅問。
秦雲舟看向宋予情,宋予情卻看向他。
“愣着幹嘛?報地址啊。”宋予情催問。
秦雲舟原本想問,不是要送她回家嗎?但對上宋予情的目光,問題便被吞了回去,他隻好報自家地址。
“香湖灣小區。”
車子啟動,司機沒開空調,隻敞着兩個窗戶,讓夜晚潮熱的風自然湧入。
宋予情在餐廳待久了,冷氣足,又穿的少,剛一出們,就被熱浪包裹,像是被套進了塑料袋裡,冷熱交替的差異讓她并不舒服。
偏又碰上一個開車很野,速度很快,卻又動辄突然刹車的出租師傅,沒多久,就給她晃得整個人都開始反胃起來。
到最後,她實在撐不住,路過公廁的時候,連忙喊停車。
一下車,就直接沖進洗手間,吐了個天昏地暗。
周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宋予情正在沖水,人也有些恹恹的沒有精神,電話一通,有氣無力的虛弱樣,吓了周衡一大跳。
“宋小姐,怎麼了這是?!”
“還能怎麼着?我今晚喝了多少,你不知道嗎?”
周衡因為要開車,所以沒喝酒;秦西樓因為要談事情,所以也喝得不多。每次這種場合,宋予情都是那個擋酒和被灌酒的那個人。
而在以往,這是常态。
很多時候,周衡也想不明白,秦總到底是怎麼看待宋小姐的。
若說不喜歡她,卻的的确确是寵着、縱着、慣着,甚至有時候還會因為宋小姐的某些行為多思多想,跟自己個兒過不去,就像是普通人戀愛的樣子,準備禮物的時候,也是精挑細選,而非敷衍了事。
但若說喜歡,每每在酒桌上,卻從來不會替宋小姐擋酒,甚至有些時候,還會主動提醒宋小姐去陪客人喝個盡興。
可這客人如果沒有分寸,開始動手動腳,秦總卻又會直接跟人幹架,臉面都不顧的那種。就像是之前在馮家對馮骞,和上次在新港會所對趙家小子那樣。
想不明白的時候,周衡往往選擇放棄思考。
指不定現在的年輕人,就好這一口。
隻是可憐了宋小姐。
每次飯桌上,周衡看到宋小姐笑着喝完一杯又一杯,轉頭再去洗手間吐一通,然後又強撐着沒事人一樣,一輪接一輪,周衡就會想到自己剛上高中的女兒。
以後她進了職場,也會有這樣的應酬,或是會遇上這樣的上司嗎?
或許也不對,宋小姐和秦總之間,并不是簡單的雇傭關系……
周衡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看到路邊有家藥店,于是停了下來。
“這邊剛好有藥店,我給您買點藥,順便帶過去吧。”
聲筒裡,宋予情緩了幾息,婉拒。
“藥不用,你也不必折騰着來接我了。我就近找個酒店休息就行,時間不早,周秘書你也早點回家吧,馬上高考了,陪陪孩子。”
周衡聞言一愣,心頭湧上暖流。
這段時間,HL忙着醫療行業大會的事情,上下員工都腳不點地,他作為秦西樓的秘書,更是得24小時待命。最近這兩周,别說陪孩子了,連孩子的面都見不到。
每次他回家,都已是後半夜,妻女早已睡着;而等孩子六點出門上學,他又才剛睡入睡沒多久。
若依照以往的慣例,今天這頓應酬,最後怎麼着也得折騰他到三四點。
但今日因為宋予情,飯局結束的早,周衡先前先送劉施榮等人回了酒店;許岚煙那邊,是秦西樓叫了代駕,親自陪着的;如今若不用送宋小姐回去,那他沒準還真能趕在孩子睡覺前到家,甚至還能趕得及給女兒帶最喜歡的那家烤雞翅。
“宋小姐,您确定自己可以嗎?要不我跟秦總……”
“跟他說,是嫌他罵你少了嗎?還是你就喜歡每天跟着資本家加班?”
周衡:……
很好,他選擇閉嘴。
宋予情緩了口氣,“如果他問,你說送到了就行。他今晚不回海瀾灣,我也不會跟他說。早點回吧,周秘書,真有需要了,我叫跑腿閃送都行,不必非得折騰你。”
挂掉電話,宋予情從洗手間出來,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虛弱,就連走路都有些打飄。
一個沒注意,下台階的時候差點踩空,得虧秦雲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才險險站穩。
“謝謝啊。”宋予情下意識道,正待抽出手,卻被人拉住。
緊跟着,一隻手貼上了她的額頭。
“你發燒了,很燙,得去醫院。”秦雲舟神色嚴肅。
宋予情卻直接抽回胳膊,咕哝,“去什麼醫院,回家就行了。”
去醫院肯定得挂水,她從小到大,最不喜歡打針吊水了。
倒不是怕疼——坦白說,疼也就刺紮的那一下,忍也能忍。但是等待着,或是看着,甚至想象着細長的鋼針刺穿皮膚和血管的過程,就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靜等屠刀的落下。
心理折磨。
“生病了不能掉以輕心,我看看最近的醫院在哪裡,帶你過去。”
秦雲舟伸手拉她,卻被她一把甩開。
“哎呀你煩不煩呀,我說了不想去,不用去。為什麼非得讓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呢?”
許是周圍沒有其他人,又許是身體虛弱,精神也不似以往那麼警惕,宋予情的不耐煩表現地格外明顯。
如果說平時她始終将真正的情緒掩藏在心底,而刻意通過外顯式的刁蠻或驕縱來表現自己的惡與壞,那麼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個不再遮蔽自我,單純脾氣不太好的普通女生。
有情緒,有不滿,會暴躁,會嫌煩,不必時時優雅,事事從容。
頭疼,像是有隻吹風機在裡面嗡嗡的吹,身體還裹着一層保鮮膜,哪怕路過的車輛帶起的一陣風,也足以讓她像瀕臨渴死的魚一樣,覺得仿佛有一瞬的複生。
宋予情抱頭蹲在路邊樹下,歪着身子靠在樹上。
樹皮墊地她胳膊疼,可她已經顧不上。
還有路燈下紛飛的蟲子,開始繞着她飛舞。
秦雲舟一邊替她揮趕飛蟲,一邊在軟件上叫車。
等帶人回到小區的時候,宋予情已經沉沉睡去了。
隻是睡得并不算安穩,時不時要在臉上或是胳膊上抓一下,空氣中飄飛的絮狀物黏在身上,會發癢;天氣一熱,身上出汗,自然而言,也會哪哪都不舒服。
老小區樓層低,一直以來都沒有安裝電梯,秦雲舟隻好一步一步,背着宋予情上樓。
别看秦雲舟看上去瘦,卻有十足的力量,穩穩當當将人背回家裡,竟然連大氣都不帶喘一下。
跟外面瞧上去破舊不同,房間裡倒是整潔溫馨,但因為他平日裡一個人住,隻有一張床。
找出新洗過的床單被罩換上後,秦雲舟将宋予情安置在床上,去倒水,找退燒藥,拿酒精棉。
醉酒昏睡狀态下的宋予情屬實難搞,喂水還能勉強喝,喂藥是剛放入口中就下意識吐出來,尤其白色的藥片沒有糖衣,入口即苦。
昏昏沉沉間,宋予情隻覺自己仿佛踩在雲層裡走,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偏又什麼都看不清,還時不時有飛蟲似的東西入口,苦苦的,澀澀的,煩人的很,她當時就一口“呸”出去了,連“呸”了好幾次,終于再沒有那些奇怪的東西出現了。
倒是有像甜甜的糖漿一樣的東西,溫溫的,甜甜的,喝了還想喝。
随着冰冰涼涼的東西在身上劃過,從身體裡湧動出的燥熱煩悶的感覺也一點一點被帶走,到最後,她也忘記是什麼時候開始,那種不适的感覺慢慢消失,她躺在棉花裡,沉沉中失去意識,也失去記憶。
第二天一早,宋予情是被一股濃濃的飯菜香氣勾醒的。
未及睜眼,先打着哈欠在床上左腿右折,右腿左折擰了好幾下腰,待舒展了,她這才緩緩睜眼。
隻一眼,即鯉魚打挺似的坐了起來,身上的薄被滑落,身體一涼,她吓得差點驚叫,隻顧上找東西将自己遮擋住,然後回身搜尋自己的衣服和東西。
完全陌生的環境,隻着寸縷的衣服,宋予情頭皮發麻。
幾乎是逃難似的撈起衣服就穿,同時找手機。
很好,估計是沒電了,開機都開不了。
至于衣服……等等。
套頭穿衣時,鼻翼間滿是薄荷的清香,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嗅到過。
宿醉殘存的頭疼過後,昨晚種種,慢慢浮現在腦海中。
她最後,似乎是找了秦雲舟來接她。
所以……這是秦雲舟家?
宋予情四周梭巡一眼,很快,就在床頭的置物架上,看到了一張合照。
是更青澀一些的秦雲舟。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官還沒長開,眉頭微微聚攏,整個人帶着郁色,不像那個年齡階段的男孩子該有的精神風貌。
而在他旁邊,是一個中年短發女性。臉上有着星點的褐色曬斑,頭發也有些許灰白之色,但那雙眼睛卻極亮,五官也很是精緻,有種乍一看滄桑,實則充滿生命野性的張力感。
二人一昂揚,一郁喪,像是截然不容的火與水。碰撞,對沖。卻又彌散着一種莫名的兼容,和諧。或許是因為兩人有約莫六七分像。
喬香君。
宋予情腦海中,浮現出女人的名字。
秦雲舟的母親。
門外傳來腳步聲,宋予情收回視線,拿着手機走到門口,開門。
恰對上擡手準備敲門的秦雲舟。
看到她,秦雲舟一愣,“你醒了?”
“嗯。”
“你……感覺怎麼樣?床頭有體溫計,再測一下看還燒不燒。昨天晚上你燒到了38度還多……”
“我衣服是你脫的?”宋予情直接問,秦雲舟話到一半,整個人都跟喝水被嗆一樣,劇烈咳嗽了好幾聲。
“不是我,是你自己……”提起這茬,少年的耳根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昨晚他給宋予情喂藥,宋予情死活不肯咽,藥片往外吐了好幾次,臉也皺得跟抹布一樣。最後他實在沒轍,将藥碾碎成末,兌在糖水裡,她這才喝了下去。
後來為了給她物理降溫,他先是用溫水浸毛巾,擦去露在外頭的皮膚上的汗水,後又用酒精棉給她擦洗。
先開始一切都好好的,尤其是擦洗過後,她的睡相極乖。
怕她半夜要水,或是對家裡不熟擔心,他将平時做俯卧撐用的瑜伽墊鋪在床邊地闆上,靠着床小憩。
哪知沒多久,他剛睡着,就有什麼東西兜頭砸了下來。
他一愣,待回過神,才意識到那是什麼。
生怕她發熱加重,他壓根沒敢開空調,她半夜和衣而睡又熱又束縛,以為在自個兒家裡,便直接迷迷瞪瞪脫了衣服往邊上一丢,罩在了他的腦袋上。
睡着的人睡的更香了,醒着的人,卻怎麼都睡不着了。
隻能扯過薄被,硬着頭皮給她蓋上。心頭野望難馴,他隻能想辦法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于是順帶在洗衣機裡把那條酒氣熏天,又沾了些許嘔吐物的裙子給清洗了。
“所以說,你後面就一直在客廳,沒進去過,除了放洗好的衣服?”
“嗯……”紅暈染到了臉頰。
“原來是這樣……”宋予情啧了一聲,“我還擔心,我昨晚失态,對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想着讓你别往心裡去呢。沒想到竟然什麼都沒發生。”
話裡話外,竟像是有些遺憾。
秦雲舟:“……”
這種話題再繼續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忍着繼續做正人君子。
好在宋予情自己換了話題,“有充電器嗎?C口的,我手機沒電關機了。”
“有,你稍等。”
留着手機在房間裡充電,宋予情這才顧上仔細看秦雲舟住的地方。
客廳就簡單的一張桌,兩把椅,沙發,電視機,飲水機,應該是生活區;靠近陽台的地方,擺放着瑜伽墊,和一些家用健身便攜器材,啞鈴之類的東西,算是健身區。
分區清楚,功能分明,此外還有許多綠蘿和其他盆栽,讓原本顯得有點過分簡約的房間,變得富有生機,再有就是一面窄牆的置物架,擺放着各種拼圖模型,還有一些是他正在拼的,看上去像是一盞燈。
宋予情對這些其實都不感興趣,最後巡視溜達到廚房,這才眼睛一亮。
“可以啊秦雲舟,看來你是真的會做飯。”上次在樓下,她就看到他買菜來着,還以為隻是“做熟”的程度。
廚房的廚具和烹饪鍋很多,宋家當年闊氣的時候,家裡廚房也是這樣,廚具非常全。
依照廚師的說法,講究的烹饪專家,會針對不同的菜品,用相應的鍋,這樣才能讓實物更好地發揮它們原本的自然口感。
而秦雲舟這頓早飯,用了至少有三種鍋。
砂鍋煮粥,不粘鍋煎蛋,炖盅炖母雞湯。
秦雲舟以為她餓了,連忙道,“之前以為你還沒起,所以湯和粥都煨着,你出去坐着,稍等一會兒,我很快就盛好飯出來。”
“沒事,我幫着拿就行。”
病氣跑了,宋予情整個精神狀态都不一樣了,跟昨天晚上迷迷瞪瞪的樣子截然不同,心情好似也不錯。
“我給你準備了新的牙具和毛巾,你先去洗漱。”
宋予情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洗臉刷牙。
窘迫一閃而過,很快便被美食帶來的愉悅感沖淡取代。
“你這手藝有點東西啊!”飯桌上,宋予情喝着粥,亮着眼睛,不吝誇贊。
從小吃得好,給她養得嘴挺刁。家裡出事後,生活上種種落差,她都能适應,唯有吃這一點,很長一段時間都改不過來。
宋予情在吃上的挑,不是挑食,也不是看價格,看食材稀罕程度,而是看師傅的烹饪手法。
就像海瀾灣一街之隔的巷子裡,有一家開了很多年的蒼蠅館子,她這三年吃了有好多次。
但秦雲舟的成長經曆來看,他這麼會做飯,實在是沒道理。
“你這做飯的手藝,跟哪兒學的?”
宋予情喝了一口海鮮豆腐粥,随口問道。
秦雲舟微一抿唇,“我媽。”
宋予情聞言,動作一頓,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按理,她應該和當初在悅星一樣,用喬香君套秦雲舟的話,進而摸清他對秦家的态度。但那是不知道喬香君當年的經曆。如今知道她經曆過什麼,又捧着人家兒子做的飯,再探話就有些不合時宜。
好歹也得等吃完再說。
于是宋予情隻能“哦”一聲,悶頭幹飯保持沉默。
卻不想,秦雲舟自己主動說了起來。
“我媽年輕時,在國外留過幾年學。吃不慣西餐,再加上要想辦法解決生活花銷,就去一些華人館子裡做幫工。
“她很喜歡學習,就連做菜也是一樣,因為做事勤懇,很招其他人喜歡,一來二去,掌勺師傅也就教她怎麼做。後來,每當店裡人多,師傅顧不過來,她也能臨危受命頂着上。
“後來她回國後,落下許久,原本手藝都生疏了,也沒想着再撿起來。直到當時她領我回家,我心裡有怨,不高興她帶走我,便學電視裡絕食,想着叫她難過。
“結果她倒好,不僅不難過,還每一頓前,都會先問我吃不吃。我若說不吃,她就給自己做好的,還專程在我面前吃……”
聽到這裡,不用秦雲舟多說,宋予情都能形象得到,當時的畫面是何等好笑。
喬香君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有趣,更聰明,也更堅強。
尤其那時候,她已經經曆了秦家的五年囚禁,有着非人的心理創傷。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有種野蠻蓬勃的生命力。
這樣的人,就像是在碎石叢中,不斷頂着往外長的竹筍。
艱險再多,苦難再多,依舊有着生生不息的向上的渴求。
回想起當初種種,秦雲舟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後來,我屈從于美食的誘.惑,服了軟,本以為隻等着吃就行。可她最後卻讓我學着做,說隻有這樣,她走之後,才不但心我吃不好。”
當時他不覺如何,如今回想,竟是一語成谶。
又或者,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提起母親,秦雲舟早已不是當年對喬香君抵死不認、不從的态度了。
至少眼下看來,他完成了與自己的和解。
宋予情靜靜聽着,然後認真扒飯。
等最後的一口湯下肚,她才放下碗,拿起餐巾紙輕拭唇角,“這麼看來,你母親人還不錯,并不像當初楊院長擔心的那樣。若是當初真留你在悅星,宋家出事,牽連福利院青黃不接,隻怕你過得還不如現在。”
秦雲舟拿碗的手一頓,不知想到什麼,輕笑搖頭,“世事難料,好或者不好,不是這麼算的。”
這話就有意思了。宋予情挑眉,“怎麼說?”
秦雲舟擡眼,望着她,一陣沉默過後,才輕聲道。
“人有軟肋,便有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