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撐着台面,表情中有種不甘,“我的義弟正值年輕氣盛之時,跑得最快,跳得最高,如果他想,他随時可以逃走,躲到安全的地方去,沒有人、也沒有什麼惡劣的環境能阻止他。那樣一個蓬勃的生命,到底是怎麼隕落的?究竟是遇到了怎樣的絕境,連他也無法逃生,而你卻能苟延殘喘?回答我,杜光歐。”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杜光歐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臉色鐵青,嘴唇抿得死緊。
他沒法回答。
他要怎麼回答?
他該怎麼告訴别人,他能活下來,不是他有多幸運,也不是他多強大,隻是有一種神力眷顧于他。
白熠像是看出了杜光歐的難言之隐,替他說道:“鬼……夏女士,遠征隊的情況,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光歐能活下來,隻是個算不上幸運的偶然。”
“難道不是夏潛保護了他,所以他才活下來嗎?”夏未信朝白熠質問,“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聽到夏未信這麼說,杜光歐突然想起了董夜明的質疑:難道不是所有人都在保他,所以隻有他活了下來?
真的是這樣嗎?
那天,在雪山上,人們感到大地顫動。雪崩襲來,杜光歐被卷下山坡,撞上礁石而死。
第二次,重新選擇路線。雪崩依然襲來,他打頭陣,帶領衆人躲避。然而,等逃出了雪崩的範圍時,再清點人頭,卻發現已經少了半數。
半個隊伍都蒸發了,被掩埋在了白雪之下。但是,隊伍必須依然繼續行進。
可是,在那後面等待他們的,是使人瞬間失溫的寒風,曲折陡峭的雪路,以及成群覓食的野狼。
危機太多,杜光歐已經無力再去用回溯力一一探明。
他的隊員有的凍死,有的掉下山崖墜亡。
但是,當杜光歐經曆這些的時候,當他因送出衣物而寒亡,當他去踩踏并不結實的懸崖,世界卻拒絕他的死亡,隻有他的隊員在一味地死去。
剩下幾個人時,他們遭遇狼群,杜光歐被野狼追逐、撕咬脖頸,血流當場。
但是生死之間,回溯力發動,畫面一晃,被咬住脖頸的人卻變成了他的隊員。
“逃吧,隊長……帶大家……”那野狼嘴下氣結的隊員無聲地說。
這宿命般的畫面,就仿佛隊員們在替他一一赴死。
就好像,每次回溯力發動時,它為他尋回的鮮活生命,都是用他隊員的命換來的。
這種想法曾一度在杜光歐的腦海裡出現,但很快,他就将這種不理性的想法抛了出去。
這不可能,他之所以會失敗,完全是因為經驗不足,判斷失誤,他們被雪山征服了,但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能帶着所有人走出困境。
而針對他能力的那種宿命一般令人絕望的揣度,隻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他絕對不會相信。
隻是,如今,被兩個女人質問過後,這使人不安的想法又在心底蠢蠢欲動。他将它強壓下去,直到它在他内心深處沉寂,不再叫嚣。
夏未信盯着杜光歐,目光如若南陸的寒風,像是能夠穿透他,看透這背後的一切真相。
在這一片冷酷嚴肅的氛圍中,突然間,董莉莉站起來,急促地說道:“夏女士,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遠征隊制圖員董莉莉,也是整隻隊伍的向導。這次夏潛沒有平安歸來,也有我的責任!”
她話說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董莉莉咽了口口水,繼而說道:“請你節哀,也請你責難我們,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希望能夠實現夏潛的遺願。”
“他的遺願?”夏未信問。
“是的。夏潛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搭建血皚城與琉城之間的橋梁,他不止一次對我們提起,他想讓他在琉城的義姐過上富足的日子。雖然他現在已經不在了,但是身為他隊友的我們,依然有義務幫他實現這個心願。”董莉莉道。
夏未信目光一滞,喃喃,“……那小子,想這些沒用的。”
“夏女士,請你給我們一次機會,隻要我們在外城站穩了腳跟,将來肯定能打通血皚與琉城之間的貿易。”董莉莉道,态度無比誠摯,“我不會說這是為了夏潛,那也太虛僞了。我的出發點非常自私,隻是為自己讨一個心安,如果不能實現夏潛的遺願,我會寝食難安。但為了讓自己内心平靜,我什麼都願意做。”
夏未信揚眉,一笑,“你這小妹妹,倒是個真誠的人,和你身邊的男人們不一樣。”
董莉莉一頓,“他們,他們也很誠實的。”
白熠此時開口,“我們不會永遠制霸外城,時機一到,就會帶人離開。夏女士覺得這樣能否接受?”
他們甚至将最重要的行動軌迹都透露給了夏未信,可女人依然不為所動,“我不會與你們合作。”
董莉莉問:“為什麼?”
夏未信斜倚在椅背上,霧氣缭繞,模糊了她的表情,“看在你們當中還有一個真誠的人的份上,告訴你們一件事吧。”
“是什麼?”白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