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空蕩的大街上,兩側低矮破舊的房屋靜靜伏在地面。
漫天黃沙忽然滾滾襲來,矮房子裡零星冒出幾個人形。他們趕緊關好門窗,收回曬在外面的破爛布料,咯吱關門聲響起,世界便隻剩下如鬼哭狼嚎的風鳴。
太陽被黃沙吞噬,伸手不見五指的遠處,忽然冒出一個緩緩前行的身影。
那人亦步亦趨地往前挪動,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露出他遍布全身的傷痕。
那些傷痕密密麻麻恐怖不已,貫穿傷鞭打傷燒燙傷……像是要把這個身形瘦弱的人壓倒。
但他實在算不上是個人。
至少對于藍星的居民來說。
他被剃光的頭上巨大的藍标,表明了他是被上等星系十個星球放逐的罪民,不在第十星的星際監獄,卻在這個被全體宇宙居民抛棄的藍星流浪,顯然是逃出來的罪犯。
有些好奇從窗戶縫裡向外偷看的小孩驚奇地發出“咦”的一聲,随後被大人捂住嘴巴立即拉走。
“不要看他,就算是罪民,也是上等星系的人。”大人小聲警告。
懵懂孩童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笑起來。大大的眼睛和咧開的嘴在幹癟的臉上顯得格外怪異。
這場沙塵暴終于消散,那人也露出全貌。有些人打開門剛看見他,又立即關上門躲進家裡。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默默用布料遮住自己身前的傷痕。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從監獄逃出來後他滴水未進。雖說他的身體不需要水組成,但許久未曾體會過的幹裂感覺,還是一下一下挑動着他的大腦。
路過一間矮屋,有個人類背對自己站在外面曬衣服,他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扯着喉嚨開口:“請問您能給我一口水嗎?”
那個中年婦女回頭瞥他一眼,眼角細紋裡似乎夾雜着泥垢。她飛快扭頭,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我自己都沒水喝,哪來給你的。”
他低下頭,小聲說了句謝謝,又擡腳準備往前走。
“唉你等等。”婦女叫住他,一邊用力甩開擰在一起的破舊衣服,“往前走有個岔路口,左拐有間鋪子,你去那問問。”
他落寞的眼睛瞬間亮了亮,又想說話又想鞠躬,手忙腳亂演了出馬戲。
婦女嗤笑一聲:“敢逃出來的罪犯我還是第一次見,看你隻有最後幾天活路了,提醒提醒你。”
他抿嘴道謝,扯得嘴唇生痛。不久到了岔路口,左拐卻是一片荒無人煙的空地。
他隻顧着繼續往前,絲毫沒有要調頭的意思。這邊沒有大路,隻有一條經常被人走繼而踩出來的小路。
石子細砂不斷磨着他的腳底,沿路留下一條藍色血迹。
不知走了多久,他再擡頭,終于看見荒野上伫立着一間小小的屋子。
三間房一字排開,牆面上滿是怪異的塗鴉。屋子前挂着一張迎風招展的旗,仔細一看,那旗是由無數布料拼接而成。
中間的屋子亮着光,南北通透一眼能看見房屋後面的原野。
他慢慢挪到門口,先是敲了敲門:“請問有人在嗎?”
“在!”一聲清脆明亮的女聲回答,讓他不由得頓了頓才說出下一句:“請問能給我一杯水嗎?”
“水?”門旁邊的窗戶上忽然冒出一個頭,女孩好奇又新鮮地打量面前這人,“你到這裡來要水?”
他盯着女孩鮮活生動的臉,點了點頭。
“你不是藍星人吧。”女孩撇撇嘴收回腦袋,重新躺到搖椅上,“藍星人自己都缺水。”
他聽到這話,雖然低下頭,但臉上沒有失望的表情。
“謝謝。”他轉身要離開。
“等等,我可沒說我沒有。”女孩又興緻勃勃地趴到窗台上,“你也看到了,我這裡是雜貨鋪,你拿錢買,我就給。”
“我沒有錢。”他小聲道。
“沒錢可以,拿你的值錢東西做交換。”女孩來了興趣,“既然不是藍星人,你身上肯定寶貝不少。”
“我是逃出來的罪犯。”他頓了頓,“我沒有值錢的東西。”
女孩眯起眼打量他:“你身上的布料,不是藍星的東西。”
他随着女孩的目光低頭看,這衣服不過是獄服,可用的布料對于藍星的人來說,确實算得上是好東西了。
他沉默着要脫掉衣服,女孩立馬背過身叫停:“先别,這布我拿着也沒用。”
他停住,衣服半脫不脫十分尴尬。見女孩遲遲不轉身,他馬上把衣服穿好。
“我看你不是窮兇極惡的人,能從監獄逃出來,想必有幾分本事。”女孩轉過來,歪頭道:“講講你,還有那什麼監獄,這些事對我來說,可比你的衣服值錢。”
坐下小卻不逼仄的屋子裡,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四周,然後低下頭。
面前突然多出來一杯水,清亮無味,讓他忍不住咽了咽。
“喝吧。”女孩倚着櫃台,擡頭示意那杯水,“我可不隻要幾句。”
他立即抖着手去拿那杯水,因為太過激動,有幾滴水撒在他手上,又被他匆忙舔幹淨。
一杯水很快下肚,他還握着水杯不放:“你要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