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消息，蔣熙同時接好熱水。

同病房的患者家屬小文見她對着水壺又發起呆，終于沒忍住主動找她搭話：“你還好嗎？”

蔣熙聞聲愣了下，才移向她：“沒事，謝謝。”

小文幾不可察的歎了聲氣，這兩天見她在病房裡忙前忙後，無論是誰來關心她，她嘴上都應着沒事，可小文看得出來，她平靜的外表下不過是強裝的鎮定。

蔣阿姨的情況比預想的糟糕，小文已經見到好幾次蔣熙被醫生單獨約談的情景。

同為心髒病患者的家屬，她比任何人都懂蔣熙的擔憂，也同樣找不到什麼安慰的話語。

自欺欺人的說一句會沒事的，小文拿着熱水瓶先回了病房。

蔣熙神情落寞，難以抑制内心的焦慮與恐慌。

年初一那夜，蔣英曼将最後一道菜端上桌時，忽然毫無預兆地摔倒在地，她隻說是自己腹痛沒站穩，送到醫院也不願去做仔細的檢查，甚至沒讓蔣熙陪着打完點滴。

蔣熙不願，但蔣英曼一再強求她早些回去，加上舅媽也在一旁勸着，所幸于蘇宸公寓離醫院近，蔣熙便應下來先去了公寓住着。

然而就在前天，蔣英曼再一次出現胸口壓迫與咯血的征兆，入院後很快就被醫生下了心力衰竭的診斷。

出診斷不過短短半天時間，蔣英曼的精氣神便被奪去了大半，任誰來了都能瞧出此刻的她一定痛苦萬分，然而蔣英曼偏說自己無礙，乃至呵呵笑着安撫起其他人的情緒。

蔣熙知道她這是不願被人看到自己的懦弱不堪，便也強裝着鎮定從容，仿佛她真就隻是來做一項簡單的檢查而已。

提着水壺從開水房回去，舅媽和蔣晨都在病房裡守着。

舅媽在聊一些鄰裡家短，蔣晨馬上高考，在一旁沙發裡複習，蔣熙擡眼看看純白的天花闆，拼命壓下糟糕的情緒，才提步上前：“媽媽，你藥吃了沒有？”

“吃啦吃啦，我全程盯着呢。”舅媽搶話道。

“那就行。”蔣熙莞爾，問道，“舅媽你們想吃什麼，我去買。”

“你看着買就行，讓小晨陪你去。”舅媽說。

“好。”

蔣晨聞言立即放下書，陪着蔣熙出去。

出病房不過幾步，碰上蔣英曼的主治醫生查房回來，他當即把蔣熙攔下。

例行一些注意事項，話到最後，醫生面色凝重，似是看她一個小姑娘不容易，嘴邊的話頓了又頓才道：“你媽媽的情況，現在選擇心髒移植比較妥當，但心源得等，你也不要急，一有情況我會立馬安排。”

蔣熙雙唇緊抿，垂在身側的指甲不斷嵌進掌心：“好，謝謝醫生。”

“另外手術的費用比較高，你要有個準備。”醫生說，“你父親呢？還在外地沒回來嗎？”

蔣熙語噎，繞開這話，隻回答他前一句：“知道了醫生，麻煩你了。”

醫生見她不欲多說，便沒再問下去。

一旁蔣晨眼神擔憂，欲言又止：“姐，費用的事你别擔心，我來想辦法。”

他如今一米八幾的個子，蔣熙踮腳摸了摸他腦袋，說：“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管這些，你好好準備高考就行。”

“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照顧你的。”

蔣熙嘴角僵了下，避開他目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晌才有聲音：“那你幫姐姐去買飯吧，我去打個電話。”

——

蘇老爺子病情穩定，沒多久出了院。

後續要做的一些康複訓練，于蘇宸全程陪同。

這天結束訓練，于蘇宸拿過床頭櫃的水杯遞給老爺子：“今天很棒，獎勵你等會看會兒電視。”

老爺子睨他一眼，語速慢慢：“臭小子，當我是小孩啊？”

“可不嘛，老小孩。”

爺孫倆感情深厚，于蘇宸通常能在老爺子卧室裡待上一天，偶爾推着老爺子到院子裡走走，方方面面照顧得比誰都仔細。

家裡的傭人見了也直說要是小少爺不在可怎麼辦。

就連蘇菀心高價請來的護理師都說于蘇宸快趕上自己的專業。

蘇菀心眼神晦暗不明，心裡盤算起什麼，沒多久，她起身，接過護理師專門調好的藥膳，一路朝老爺子房間去。

爺孫倆交談的聲音被敲門聲打斷，齊齊看過去。

蘇菀心得體笑了下，說道：“阿宸你去休息吧，我來陪你外公就好。”

于蘇宸抿了下唇，繼續給老爺子捏手指的動作，沒絲毫要起身的打算。

蘇菀心把藥膳放下，坐到一側床榻上：“爸，這段時間真的多虧阿宸了，要沒有他我一個人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蘇老爺子目光和藹的看着自家孫子，沖蘇菀心點點頭：“是啊，還好阿宸在。”

蘇菀心順着他視線看向仍舊在給老爺子按摩的于蘇宸，頓了頓，伸手覆在他手背上，示意他先停下，而後又打着商量似的口吻，對老爺子道：“爸，阿宸也馬上大學畢業了，我想着還是讓他早些和我出國，我學校都替他選好了。”

“但他呢還是那個倔性子，你也幫我勸勸他，在外頭早些完成學業，也早些進公司不是，您覺得呢？”

于蘇宸臉色一沉，低下眼明顯開始不悅。

蘇老爺子的手埋在他們二人之下，覺得有些發沉，使了勁兒抽出來，回說：“這事得看阿宸的意見，我做不了主。”

“要不這樣。”蘇菀心想了想，又提議道，“您和我們一起走，這樣阿宸能繼續照顧您，我也能陪着您啊。”

話音一落，房内的氣氛顯而易見的陷進沉默裡，于蘇宸眉心緊擰：“媽，真的夠了。”

忍了忍，于蘇宸起身，竭力壓着情緒：“很晚了，我們就别打擾外公休息了，回去吧。”

說完和老爺子道完晚安，立即擡步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