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如此。
教室裡還沒有幾個人的早上,空氣都是靜下來的霧。
她和陸辭之間隻隔着一米的距離,能聽到他拿書的聲音,按開筆的聲音,倒水的聲音,任何一點細微的有關他的聲音,都會以數倍的感知傳遞進她的聽覺。
她在這些空氣的密縫裡,收集與他有關的碎片。
他人很鬧騰,認真的時候卻很專注。
在翻到書的那一頁後,很久都聽不到他的聲音。
筆灰重重落下,她小幅度悄悄地側頭,餘光看到他的輪廓,再轉頭,看到他坐在那裡背書的背影。
兩條被局限的腿支在桌子外,椅子比别人更向後拉,懶散地向後靠着,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手裡舉着書,看得卻很專注。
曾經一次次從他的教室走過,從玻璃窗和門框的人影憧憧中見過無數次他低頭看書做題的樣子,很清楚他什麼樣子是認真而專注。
她在這刻意早來的清晨裡,聆聽着和他有關的心跳。
随着教室裡來的人越來越多,霧也越來越淡,直到漸漸散了,隻屬于她和陸辭的安靜也散了。
大家都陸續看到了後黑闆的抄寫,那些鬧騰的男生哀嚎着老師是魔鬼,圍在她的旁邊咋咋呼呼着,然後紛紛拿筆和本子抄寫。
她寫完,從人群中抽出來。
回頭,看向在一片嗚嗚泱泱裡居然很靜的陸辭。
她刻意走到陸辭的身邊,卻很尋常地跟他說:“陸辭,我的書可以在你這兒放一下嗎,我去洗個手。”
他看書專注,因此頓了一下才從自己的注意力裡抽出神,後黑闆這一陣鬧哄哄的哀嚎就在他的身後,但是對他似乎沒一點影響。
聽到她的請求,他從書本裡擡眸。
冷感的眉眼,鋒利的輪廓,但他人很好,一個瞬間便是上揚的眼尾,好說話的笑,“可以啊,随便放。”
她把英語書放在他的桌子上,“謝謝你。”
她去廁所把一手的粉筆灰洗掉。
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聽到陸辭的名字。
大概隔間裡面的女生也沒想到早讀這個時段會有人在,很肆無忌憚說着陸辭。
“七班那個誰真的好帥,他居然沒有女朋友嗎?”
“反正聽說是沒有,但他那個長相,看起來就很渣很會玩的樣子,可能私底下玩玩我們也不知道。”
“聽說他父母都是搞科研的,還帶研究生,應該不會吧……”
“所以父母都很忙,亂來也管不了吧。”
裡面的隔間靜了一瞬,而後其中一個女生又說:“要是他真的那樣就好了。”
“——是啊,不然陸辭肯定會被我們夢迪拿下。等天氣熱起來穿個吊帶,在他打球的時候把校服外套一脫,陸辭的眼睛都能粘在你身上。”
“哎呀你淨胡說!”
兩個女生嬉笑着,她在她們沖水出來之前關掉了水龍頭,靜靜地走出了廁所。
回到教室時,班上的氣氛正嚴肅。
她還沒走近教室就聽到班主任在發火,吼得全班大氣不敢出,“吵吵吵,我走到樓梯就聽到你們在吵,早自習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嗎,啊?一個個還在那說話,還有後面幾個吃早飯的,教室是給你們吃飯的地方嗎?”
班主任的怒吼将教室裡的氣壓降低幾層,教室裡死寂得連腳步聲都明顯。
她一進來,班主任怒氣沖沖的眼瞟了她一眼,她也吓得心頭一跳,加快腳步回到座位坐下。
直到班主任一通話說完,讓大家背書,這低氣壓才算解除,然後在班主任的巡視下,全班都拿出更大的音量開始早讀,讀書聲能震聾耳朵。
第一節課開始上課,班主任都還站在教室後門盯着。
她不敢回頭看,緊繃着開始聽課。
到了下課,聽到後面的同學說着班主任不在,她緊繃地身體才松散下來,擰着僵硬的脖子回頭,裝作也是在看班主任還在不在的樣子,看了一眼陸辭的座位。
他已經出去了,座位空着。
身邊同桌也在後怕着說班主任發火好吓人啊。
她和同桌說着話,餘光看着後排的座位,可是直到快要上課了他才回來。
他回來的動靜不小。
和幾個男生一起,還有别的班的男生,還沒進教室就聽到他們幾個男生嘻嘻哈哈說着話。
除了學習的時候像模像樣,他平時一身散漫的樣子。
跟朋友一起,更是一點都不收斂,沒骨頭似的倚着教室的後門,鋒利上揚的五官笑起來像個叛逆的壞學生。
——他那個長相,看起來就很渣很會玩的樣子。
突兀地想起來早上聽到的對話。
聽到他回來的聲音,班上許多明明暗暗的目光也都狀似無意地回頭看他,連走廊外的人也在頻頻回頭。
可他很少在意,也不怎麼放在心上,還在側頭跟門口幾個男生說着籃球比賽的比分。
他隻在和男生說話時這樣,懶散的笑,上挑的眼尾,一身放縱的頑劣。
他很懂分寸,對别的人隻會禮貌而收斂。
所以,無論多少個處心積慮的瞬間,都不會有真正的開始。
等畢業了,她的暗戀就可以結束了。
上課鈴聲響了,他才收斂起一身的松散,正身坐回來。
他随手撿起桌上的筆,去拿課本。
但在她餘光快要收回的那一秒,看到的是陸辭停頓後向她的方向望過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