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多的熱鬧,她也混在裡面湊過去看。
人太多了,她隻能擠在人縫裡,看到那張模糊的照片。
綠樹濃蔭下,他穿着幹淨雪白的校服,鋒利的眉眼收斂起來,安靜站在那裡,一身的冷清。樹蔭細碎斑駁,靜靜從他肩上滑落。
他很少這種整潔收斂的樣子。
大多時候,他都是張揚的。
幾分漫不經心的懶怠,混着少年赤誠,将這個年齡調皮搗蛋的天真恰到好處的融入其中,恣意又幹淨。
教室裡很吵,大家都在說着他的名字,還有現在在進行的拍攝。
她卻覺得世界有一瞬靜止了,隻有那張遙遠模糊的照片裡他好看的側臉。
等到上課了,風從後門吹進衣領,燥熱的溫度,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溫度。
直到最後一節課上到一半,他才回到教室。
上完那節課就是這個周的周末,大多數人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數着周末到來的倒計時,而她數着這個周能夠最後見他的倒計時。
如果到放學他都還沒回來,這個周見他的最後一眼就沒有機會了。
在那時看到班上很多人陸陸續續回頭。
看熱鬧跟着下意識回頭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她下意識也回頭看了一下。
陸辭坐在她的身後,剛坐下,正整理着桌子上散亂的書本。
他還穿着照片裡那身雪白襯衣,發絲整潔利落,依然高高大大地坐在他的身後,身上卻有着清冷的潔淨。
微擡眼,正正好撞了個四目相對,眼眸微亮。
老師還在前面上課,所以他沒說話。
隻是微擡的眉,唇角彎着的笑看着她,無聲地問她:看什麼看。
她很少臉紅,也少有情緒起伏很大的時候,即使是課間看他的那張照片也是後知後覺皮膚有點熱。
但她當下竟然第一時間像被燙到,下意識就飛速轉回了頭。
身後聽到他一聲輕笑。
她的胸腔裡是久久未停的跳動。
還沒到下課時間,老師講完了這節課的内容,擡頭看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才下課,幹脆讓大家自己做着作業。
還有十幾分鐘就是周末,這樣的命令跟提前放假了無異,沒有人真的有心思寫作業,沒多一會兒就前後桌聊了起來。
身後,陸辭叫她,“溫雪甯。”
她沒動。
“溫雪甯?”
“……”
“啧。”他笑一聲,換了她同桌的名字,“趙青。”
她同桌正在跟旁觀過道的男生扔紙團,叫一下也沒聽見,陸辭直接拿筆戳她。
她回頭,“幹啥。”
陸辭,“幫我叫一下溫雪甯。”
“……”
她低頭寫作業,聽到這句,背脊有些僵。
趙青忙着寫小紙條,轉頭飛速戳她一下,“陸辭叫你。”
她才一副死鴨子的樣子,硬着頭皮回頭。
已經入秋,她穿了外套,高高的衣領拉上去,隻露出半張臉在衣領外,一雙眼睛回頭看着他。
陸辭手裡轉了一下筆,停下。
他低的一聲笑,“溫雪甯,有沒有這麼冷啊?”
她隻問:“叫我有事嗎?”
筆在他的指間又轉了一圈,他看她的眼底仍帶着笑,又問:“叫你怎麼不理人?”
“……”她撒謊,“沒聽見。”
“啧。”
“……嗯。”
隻笑了她兩句,倒是沒有繼續沒完沒了。
溫度有點冷,他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一邊跟她說:“陳叙讓我問問你,今天晚上要一起去玩嗎?”
她露在衣領外的眼睛眨了一下,“他什麼時候問的?”
他低頭拉上拉鍊,衣服穿上後收拾桌子上的東西,還有幾分鐘就要下課了。
順便搭着跟她的對話,“課間來找我的時候。清清晚上要跟着一起,所以他讓我幫忙問問——”
頓了一下,他扯了個笑,學着陳叙的語調:“雪甯同學晚上去不去。”
“……”她半張臉還藏在衣領下,“哦。”
他笑一下,“哦是什麼意思。”
“要去。”
他穿上了自己的外套,眉眼間微揚的笑意散漫,仿佛又回到了她熟悉的那個陸辭,幾分随性,幾分肆意,帶點好脾氣的少年赤誠,他的人很好。
會對你笑,會幫你的忙,會接住你的話,會注意到你的别扭難堪,以後這些全都避免掉。
他的朋友很多,跟他說話會開各種各樣不着調的玩笑,她反而是最普通老實的那一個,能夠得到他的好,不是因為她有多好,而是他這個人本身就好。
教室裡哄鬧一片,因為很快就要下課了,周末要來了。
她想到了那張模糊照片裡的側影。
他收斂起一身的散漫,高高淡淡地站在樹影下,穿最幹淨的校服,卻是真正養尊處優養出來的距離感,他優越的五官身量站在浮光遊動下,卸去一身散漫随意後,泛着不可侵犯的冷感。
他的出身可以是那樣的人,但他沒有。
他俯身去拿放在箱子裡的書,一邊問她,“各科作業你都記了嗎。”
“嗯。”
“行,那我就不記了。”
“……?”
他把收拾好的書包一放,拉鍊拉上,往身後椅子一挂,等會兒下課鈴聲一響就可以直接走。他一向都這樣,所以往往下課就見不到他人。
他收拾好了,手裡停了下來,身體又前傾回桌子上,手懶洋洋地撐着腦袋,問她:“到了那裡幫我再抄一份,行不行啊。”
大概是因為她今天沒怎麼跟他說話,看起來有點冷漠,怕她不答應。
他連稱呼都變了,跟着陳叙那沒臉沒皮的語調,“雪甯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