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櫥窗閃爍的燈光亮起來,轉過一圈後停頓在最亮處。
陸辭站在抓娃娃機前,面孔也映上絢爛的彩色,低垂的睫毛上染着閃爍的燈。
她的懷裡抱着陸辭塞給她的毛茸茸娃娃。
然後下一秒,陸辭被迫不及待想要去抓下一個娃娃的陳清清拽着,馬不停蹄往旁邊走。一邊往前,陳清清伸手指着另一個抓娃娃機,“陸辭哥哥,我還要這個!”
陳清清跑得飛快,陸辭在身後小心拽着她,語氣忍着笑:“慢一點。”
她也連忙在身後小跑跟上。
這裡太大了,一排排玻璃堡壘像奢昂的宮殿,轉個彎就會迷失在裡面。
因為陸辭那句“喜歡的就幫她抓”,她居然也開始和陳清清一樣,眼睛瞪得很大,還有點期待的,盯着陸辭投下遊戲币,按住按鈕和抓手。
玻璃櫥窗裡的機械爪搖搖晃晃,她的心跳也搖搖晃晃。
然後,下落,抓住,松開。
——掉下來了。
沒有抓到。
有點焦躁的失落感,然後更加迫不及待地看着陸辭抓起遊戲币,等待他再一次投下去。
再一次滿懷期待地看着搖搖晃晃的機械爪,目光都不由變得有些緊張。
跳動的音效裡還有她跳動的心跳,随着機械爪的下落而高懸。
機械爪夾住娃娃提起來,她的視線也随着慢慢地挪上去,連呼吸都不由屏住,仿佛自己緊張的呼吸會驚動了娃娃。
——“陸辭哥哥好厲害!”
陳清清興高采烈去撿掉出來的娃娃,毛茸茸地抱進懷裡。
燈光閃爍,轉着勝利的圓圈。
她使勁眨着眼,還在玻璃櫥窗前趴着腦袋望着那個出口,還沒有從娃娃真的被住到了的驚奇中走出來。
他到底是怎麼抓到的。
怎麼這麼輕松就抓到了。
她這樣湊着腦袋趴在玻璃櫥窗前,陸辭已經又投了遊戲币。
叮叮當當的音樂響起來。
他再一次操作着機械爪,慢悠悠又細緻地朝着娃娃抓下去。
失敗了兩次,但她一動不動緊緊盯着玻璃櫥窗裡的娃娃,提心吊膽的緊張和期待像之前盯着她看的陳清清。原來盯着想要得到娃娃的時候,是不會失望的,隻會期待。
燈光停下,機械爪松開。
娃娃從出口掉下來。
伴随着抓娃娃機歡快的音樂,陸辭俯身去拿起來,另一隻手遞過來到她的面前。
她眨了下眼睛,微微擡頭看他。
這麼遲疑着伸手去拿的一秒,陸辭直接放到了她懷裡。
差點掉下來,她連忙用胳膊摟住,此時陳清清已經又拽着陸辭往下一個抓娃娃機過去。她抱着兩個娃娃連忙跟上。
抓到一個。
給陳清清。
再抓一個,給她。
然後,下一個抓娃娃機。
陳清清迫不及待拽着陸辭往前跑,她在後面馬不停蹄地跟上。
這一晚上不知道兌換了多少遊戲币,隻聽到小筐裡清脆硬币叮當響,像是坐在一座高高的金山上,随手一撈都是金币的聲響,伴随着抓娃娃機歡快的音效。
陸辭一個接一個的抓,陳清清一個,她一個。
陳清清興高采烈,小朋友的開心手舞足蹈寫在臉上,每一聲都開心地喊着“謝謝陸辭哥哥,陸辭哥哥好厲害!”
然後像抱着大寶貝似的滿滿抱了一懷,手都要拿不下了。
陸辭說幫她拿,她連放手都不舍得,滿懷的娃娃都要把不大的小臉遮住了也不舍得放手,喜滋滋笑着抱着滿懷的娃娃。
陸辭又轉頭問她,“你呢?拿不下就給我。”
周身都是玻璃櫥窗離閃爍的燈,他的笑太好看了。
輪廓鋒利,臉頰卻有淺淺的梨渦。
她也下意識脫口而出,“不用不用,我自己拿。”
跟陳清清剛才一樣的話。
陸辭怔了一下,因為這樣的語氣不像平時總是平靜的她。
而後他眼裡的笑意彎得更深了些,“怎麼,你也舍不得放手?”
她沒有立即否認的這一秒,陸辭這樣笑着,又道:“你也是小孩子嗎?”
“……”
她的臉有點熱。
有種,說不上來是被說中,還是不好意思的發熱。
但陸辭的話沒有嘲諷的意思,他個子比她高很多,少年結實勁瘦的身體比她高大,她跟在他的身後,從身量上來看,好像跟陳清清沒什麼區别。
一直抱着娃娃不撒手,滿懷都是娃娃的動作,好像跟陳清清也沒有什麼區别。
但是,她真的從來沒有過這麼多娃娃。
屬于她的娃娃。
她隻有一個玩具,是六七歲時寄住在表姐家的某一次,表姐在睡懶覺,所以她被叫起來打掃舅舅和舅媽家裡的衛生。
床底下的垃圾掃不出來,她那時候營養不良,身體瘦小,舅媽讓她爬進去拿出來。
她在肮髒的黑暗裡抓住了它的耳朵,抱着它從床底鑽出來。
光線亮起來時才看清,自己抓出來的是一個破舊娃娃,灰頭土臉,蒙了好幾年的灰塵,髒得看不清本來的顔色。
旁邊的舅媽用手扇着她帶出來的灰塵,有些被灰塵嗆到,連碰都不願意碰,讓她把這個娃娃丢進垃圾桶裡扔掉。
可是她一個玩具都沒有,而年幼時尚未死心的渴望,讓她仍然對這些象征着愛和在意的東西抱有期待。
她沒有把娃娃扔掉,趁着舅媽睡午覺,把它從樓下的垃圾桶撿出來,用塑料袋裝起來,放進書包裡一起帶回了家。
灰塵擰成泥垢,她一遍一遍地洗幹淨,晾幹。
那就是她從小到大唯一一個,可以被稱為,是屬于她的玩具。
身邊的同齡小孩,哪怕是家裡經濟條件拮據,也會因着父母的愛或多或少得到丁點小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