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谌閉了閉眼,眉頭緊鎖,似是忍耐,似是痛苦。
池簾正欲離開。
“……為何幫我?”葉谌忽地捉住她将要收回的手,許是平複了些,此時他眼底清明銳意,叫人心頭一顫,“你就不怕魏應舟怪罪于你?”
他指節有力,手掌寬大,隻松松一握也一時半刻不能逃脫。
“自然是怕的。”她被他的動作帶的步搖晃蕩,眸底淚光微漣,輕聲歎道,“可您是個好官。”
“您和他們都不一樣,明知酒有問題還是飲下,免了妾身責罰;您不認為妾是個玩物,眼底絲毫沒有鄙薄,甚至在藥效發作的前一刻,還在為我說話。”
一滴淚砸在葉谌另一隻手上,冰涼得讓他心頭一顫。
他手中松了力道,池簾便慌忙抽回手轉身,“對不住,葉大人。”
分明背脊柔弱,泣不可仰,這位身份卑微的柔弱女子卻敢冒着風險幫他,隻因他的一句話,便斷定他“是個好官”。
該說她是勇敢,還是天真呢。
葉谌望着她背影的眼睛,微微閃動。
池簾隻聽見他低啞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不怪你。你處境艱難,任何事先求自保,再論對錯。”
*
玉鏡提醒:“反派快來了。”
不多時,外頭一陣喧鬧,池簾合上窗,将桌上的杯盞往地下一摔。
魏應舟一腳将門踹開的時候,便瞧見一個纖弱的身影正俯身去撿那碎瓷,許是割到了手,低低地“嘶”了聲。
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女子擡頭,眸中含着方才吃痛盈滿的淚水,将落未落,好不可憐。
他皺眉沉沉斥問:“葉谌呢?”
池簾屈身行禮,規規矩矩地答:“葉大人厭惡妾身至極,從窗戶逃走了。”
魏應舟三步并作兩步過去拽起她的手,冷聲诘問道:“他中了那藥,路都走不好,你告訴我他從窗戶跑了?”
她被他拽的一踉跄,眼淚溢出來滾落了好幾顆,痛得一時無話。
魏應舟這才發覺,這樂伎嬌嫩的手着實傷的不輕,向來隻用來彈琴的素手,此時割破了一道不短的口子,正涓涓往外冒着鮮血。
他狹長的雙眼陰鸷地盯着池簾,松了手上力道,下一刻卻徑直将她推到了床榻上。
“這床榻整齊得不像有人卧過的,你們兩個人待在這間房裡那麼久,難道是在密謀麼?”他冷笑一聲,淡淡一句諷刺意味更甚,一邊逼問一邊将大手移到那纖長脆弱的脖頸上。
感受到脖頸上的痛意,池簾眼中噙着淚,搖了搖頭。
江南女子的相貌本就生得精緻柔美,如今蹙眉含淚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惜,可魏應舟仿佛并未看見那眼角沁出的淚滴。
他唇齒輕吐一字,手指瞬間收緊了,“說。”
池簾緩緩閉上了眼,聲音低微難辨,“是妾身後悔了。”
隻此一句,身子微微發顫,卻并不掙紮。
眼看着那柔弱的女子臉色蒼白,似乎就想這樣死在他手中,魏應舟眸色一沉,極快地松了手,隻在她脖頸上留下一道不輕不重的紅痕。
“你一心想攀附于他,我遂了你的意,你悔什麼?”
她攥着身下衾被輕喘幾聲,平複了呼吸才道:“您之前待我冷淡,我心中怨您,便一不做二不休,聽了丫鬟的話使了這種法子,以保萬無一失。”
“可見到葉大人妾身就悔了,妾心裡隻有您,又如何與他人……歡好?”
女子的聲音輕柔沙啞,因着方才的緣故,還有些低啜。
魏應舟擡起她的下巴俯身靠近,眼睫的陰影将他的眸光遮蓋了大半,讓人難以看清。他低低地笑了,幾分玩味。
她是真不懂那丫鬟的藥是他授意而為,還是故意裝作不知?
“這樣美的一張臉,葉谌中了藥都能坐懷不亂,實在令人佩服。”
高大的青年移開手,改為撐在她身側,傾身過來,直将她整個人都攏在陰影裡。兩人離得極近,他束起的黑發傾瀉了半肩,不知不覺與她發絲勾纏。
“可我現在就已把持不住了。聆玉,你該如何?”
魏應舟聲音本就低沉醇厚,特意壓低,愈顯令人遐想的意味深長。
他嘴上姿态輕慢地挑弄着,又冷眼看着身下的她——平日裡一副文雅柔婉的模樣,此刻卻呼吸紊亂,胸口上下起伏,眼裡難掩慌亂,卻還是要強撐着,為了活下去故意裝作對他用情至深……
直到一張柔軟的帶着香氣的唇貼了過來,一觸即離。
“在您眼中,妾不過是一介玩物,送出去便沒有要收回的道理,”燭火搖曳,她接連滑落的淚珠好似也染上幾分滾燙,“可妾後悔了……妾隻想留在您身邊。”
魏應舟微怔,才發覺她眸子顫動,情緒複雜難辨,映着燭火愈顯柔和潋滟,竟緊緊抓着他另一側的手——那隻藏在柔軟織物包裹下,傷過的扭曲右手。
片刻後,他抽了手起身,面色沉沉,不再看她。
“膽大妄為。”
魏應舟擲下一句冷語拂袖離去,待出了門才忽地發覺,他來時身上猶帶酒氣,如今卻被她滿懷的香氣沖散了。
他神色冷淡地褪下右手上精緻的手套,朱色的绫羅不知何時染上一滴血迹,便失了雅緻。又對雀兒不急不緩吩咐道:“好生照看你家姑娘。”
話說得好聽,那便再遂了她的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