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還是退卻了,隻要能解決眼前這個僵局,黑羽快鬥可以把自己的身份死守一輩子。
可江戶川柯南卻不依不饒:“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裝傻?”
黑羽快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偵探破案也是講究證據的吧,穿怪盜基德衣服的人那麼多,你空口無憑,怎麼認定我就是怪盜基德。”
“證據,什麼證據?”
江戶川柯南這次不準備再給他機會糊弄過去,直截了當道:“你是說放在你爸爸畫像後面的證據?”
黑羽快鬥微愣,心髒仿佛徹底地沉了下去,他無奈地笑了,“已經看到了嗎?”
畫像後面的一切都是他無法解釋的鐵證,不是沒想過偵探可能會看到,事實上從偵探住進黑羽家的那天,黑羽快鬥就一直覺得這一天會到來,他宛如在刀尖上行走着,大膽地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擺在偵探的眼前,自然不意外會有秘密被揭穿的一天。
隻是……
黑羽快鬥看着江戶川柯南,小偵探熟悉的臉漸漸和過往的一幕幕重疊起來——
在「夢魇」死去的那天清晨對他袒露心扉的偵探,在遊樂場裡對他說着「活下去」的偵探,在病房裡握着他的手對他說着「拜托了」的偵探……
就是被這樣的偵探欺騙了吧,所以自負的性格作祟,總以為自己會是特殊的存在,認為小偵探并不會真正對自己出手,兩人可以心照不宣地友好相處下去。
以為在經曆過那麼多事情之後,終于不需要再擔心失去。
所以才會在一日日的相處中,慢慢放下戒備,解開心房,任由這個最危險的人肆無忌憚地闖入他的生活,直到如今……
怪盜基德自诩能看破人心,可其實,不管多少次對上偵探,他似乎永遠都是敗走的那一個。
宿敵。
這就是他一生的宿敵啊。
黑羽快鬥垂眸看着江戶川柯南。
小偵探正冷冷地看着他,沒了昙花一現的溫柔,也沒了一貫的打趣和玩味,是完全冰冷的看待獵物的表情。
是抓捕怪盜的遊戲玩膩了嗎?
黑羽快鬥自嘲地想想,也是,一個遊戲進行超過兩個月,也是時候結束了吧。
不知怎的,黑羽快鬥突然想起了小泉紅子說過的「光之魔人」——
隻要能夠找到真相,不管真相如何,真相之後站的人是誰,他都會毫不猶豫地下手。
【你大概還不夠了解他吧,那孩子的眼裡容不下沙子,不管對象是誰,隻要對方是犯罪者,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将之送進監獄。】
貝爾摩德的話猶在耳邊,他憑什麼以為,自己會是那個特殊的存在?
是你錯了啊,黑羽快鬥。
怪盜的心裡一個冷漠的聲音說着,偵探追尋真相,懲治罪犯,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正義的,不是嗎?
自以為是魔術師的俠盜,就不是盜竊了嗎,如果他是這樣認為的,那麼本就處于光明的偵探對自己下手又有什麼問題呢?
黑羽快鬥在心裡為眼前的偵探開脫,哪怕直到現在,他也不覺得對方有錯。
可是怎麼辦呢,小偵探,我也不認為自己是錯的啊。
為了追求真相,替無辜死去的父親報仇,哪怕披上罪惡的白衣,也要義無反顧地紮入最深的污泥中。
這是糾纏的宿命,解不開的死結,除非有人肯退讓一步。
可是黑羽快鬥知道,他們都有自己的堅持,沒有人可能退讓。
所以走到這一步,也是命中注定的。
黑羽快鬥不怪偵探,可是在那心底深深隐藏着的角落,卻有一個聲音在不甘心地叫嚣着——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們一定要是敵對的兩人呢?為什麼偵探的态度會有這樣大的變化呢?
一直以來,黑羽快鬥都知道江戶川柯南其實早就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可他什麼也沒有說過,不僅視而不見甚至默默幫他遮掩。
如果真的還是要走到這一步,為什麼一開始要那樣對他?
如果偵探是真心要幫他隐瞞,為什麼又要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看他?
為什麼要,如此殘忍地對他?
啊。
眼角掠過的白色從黑羽快鬥的心間劃過——
是因為這個嗎?
因為看到了怪盜基德打扮的黑羽快鬥,所以再也無法忍受,也做不到視而不見了,就這樣幹脆地撕開了血淋淋的真相。
對于江戶川柯南,或者說工藤新一而言,能夠作為朋友而存在的始終都隻是黑羽快鬥這一個身份,而不是怪盜基德,是嗎?
可是名偵探啊,你知道嗎。
黑羽快鬥從來都是怪盜基德啊,這個在你眼中邪惡的象征,是他割舍不掉的,陰暗又光明的存在。
“是啊。”
一顆心被寒冰包裹了起來,垂下的眼眸收斂了主人一切的思緒,也斂去了一貫的親昵與熟稔。
黑羽快鬥右手沿着帽檐劃過,白色的鬥篷禮服在他身後的夜風中無聲地起伏着。
他緩緩摘下了用來隐藏身份的單片眼鏡,少年跳脫的表情随着鏡片一同消失,展露在偵探面前的,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
“怪盜基德。”
黑羽快鬥看着他,就像以往每一次在偷盜寶石的現場看着名偵探的眼神——
是怪盜基德,而不是黑羽快鬥的眼神。
“既然已經知道了怪盜基德的真實身份,那麼,你準備怎麼樣處置我呢,名偵探?”
江戶川柯南握緊了雙拳,他自然看出了黑羽快鬥的疏離,這樣沒有絲毫掙紮,輕而易舉的疏離讓他感到從心底漫上來的委屈,越是難過越是要強裝鎮定,冰冷的話語不受控制地吐出:“我說過吧,我要把你送進監獄。”
“呵。”
黑羽快鬥輕笑了一聲,果然嗎?
與偵探的冷酷不同,即使是被揭露了最大秘密的現在,黑羽快鬥依然是從容甚至溫柔的。
“是嗎?”
黑羽快鬥微微躬身靠近偵探,那樣近的距離,江戶川柯南清楚地看到了他逆着光芒,隐在黑暗之中的表情——
溫柔的,悲傷的,像在看自己将要離去的戀人。
“那麼小小的名偵探,請你,一定要抓住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