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給予了答複。

“我救不了？哈。”夏油大人發出一聲充滿諷刺與自嘲意味的苦笑，平日裡十分溫柔的聲音此刻卻充滿了苦澀，“那麼，一換一總可以吧。雖然我不知道我還剩下了什麼，但隻要我所擁有的，你全都可以拿去。隻要她們能活下來。”

“—————”對方又說了什麼。

“我這一生都奉獻給了大義，她們是我僅存的私心。我知道，我這一生都很失敗。我沒能救下任何的人。但是她們……如果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能讓她們遠離咒術師這種操蛋的宿命………”夏油大人停頓了一下。下一秒，他聲音堅定，仿佛與對方達成了什麼協議：“我願，付出我的一切。”

我猝然驚醒。

那是……什麼？

為什麼我并不記得？

“原來你已經許過願了啊。”回過神來，眼前的怪物面容向後倒去，後腦勺移到前面，晃開作為頭發的樹枝，裡面赫然是一副青面獠牙的惡鬼臉，“那麼，我可以理解為，你是信徒獻給我的祭品嗎？”

手臂和腳踝處的樹枝愈發勒緊，我身上剛剛凝起的咒力變成了那些樹枝最好的養料。有枝桠刺破了我手腕處的皮膚，開始吸食我的血液。四周的咒胎就像聞到了乳汁的味道，紛紛停止了哭啼。它們爬向地上的樹根，開始吮吸從我體内流失的血液和咒力。

眼前的景色開始逐漸變黑，頭腦也變得越發眩暈，我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努力讓自己清醒些，找出面前那個怪物的弱點。

我還沒有完成夏油大人交給我的任務，所以我絕對不能死在這裡。百鬼夜行也好，棄我離開也罷，我怎麼會怪他呢？如果能讓他感覺幸福的話，就算讓我的靈魂堕入地獄也在所不惜。

“術式順轉，蒼！術式反轉，赫！！”刺眼的白光亮起，慢半拍的，是我身側傳來幾近令我耳膜碎裂的轟鳴。有人從身後一把攬住我，伴随眼前殘缺了大半個軀體的怪物凄厲的慘叫聲，他的聲音理智而冷酷：“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周圍的世界仿佛瞬間靜止了，流動的時間在此刻變成了一個固态的切片。在此間存在的，隻有我，和我身後的那個人。

人面樹身的怪物以一種可笑的姿态被凍結在凝固的時間裡，傷口濺出的血液也停頓在空中，隻剩它的瞳孔在瘋狂顫抖

身後的人抱着我走向那個怪物，不慌不忙，閑庭信步。一步。兩步。我看到怪物眼中的神情愈發驚恐，但那個人就是不着急，甚至在站到怪物面前時還開起了玩笑：“菜菜子，要自己動手報仇嗎？”

我轉過頭，看向抱着我的那個人：“你終于肯露面了？”

看他臉上還帶着覆面，我伸手想替他摘下來，被他的手制止在了原地。記憶裡冰冷無情的藍色眼眸此刻蘊滿了親切而調侃的笑意：“不能摘。小心會被神隐哦。”

在這種場景下看到五條悟，的确讓我下意識地覺得安心不少。

但我所承認的，是這一世十七歲的五條悟。乍一下與前世那個二十八歲的五條悟見面，我的心底仍覺得有些别扭。

所以我放下手，扭來扭去，想從他的懷裡跳出去。

隻不過，我才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他用左手又揪了回去。攬在我腰上的右手懲罰性地夾緊，頭頂傳來五條悟懶洋洋的聲音：“别亂動。難道你也想體會一下我的領域？”

我擡頭向他瞪去。在看到成年人比這一世還是個青少年的五條悟更加棱角分明的下颌線時，前世的那些暗暗計較情不自禁地再次湧上心頭。我下意識地回嘴：“少管我，你又不是我爸。”

“哦？”五條悟低頭，故意學着我，用一種幼稚的聲音奶聲奶氣地說，“可我見你天天喊‘五條爸爸’‘悟爸爸’，喊得也挺開心的呀。”

“他是他，你是你。”我氣不過他的刻意逗弄，在一時沖動下，說出口的話也過分了些，“他是夏油大人的伴侶，是會和夏油大人在一起一輩子的。而你……”話語在我透過覆面看到那雙波瀾不驚的藍色眼瞳時卡在了喉嚨裡。十七歲的五條悟熱烈鮮活，張揚肆意，所以他從不會露出這般安靜的表情。于是話語在我的舌尖轉了一個彎，等說出口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樣子：“你是怎麼突然從貓變成人的？”

“嘛……”五條悟并沒注意到我的失言。或者說，他注意到了，卻并沒把我的冒犯放在心上。他摸了摸下巴，笑嘻嘻地開口，“這件事解釋起來可能有些複雜……”

“咔嚓，咔嚓——”“砰——”與地面破裂聲同時響起的，是植物破土而生、擠壓土壤的吱嘎聲。

周圍局勢瞬間反轉，拔地而起的粗壯樹枝彙合成兩道狹窄的樹牆，從兩側飛速向我們逼近。頭頂傳來怪物怪異刺耳的嘶吼，同時混雜着男人的聲音與女人的聲音：“你們——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我可是人之神！”

眼看着樹牆就要把我和五條悟釘死在兩堵牆間的縫隙裡，五條悟這才不慌不忙地側過臉，把注意力分給一直被他晾在一邊的怪物身上。他露出一抹玩味的冷笑：“是誰給你的膽子，敢自稱為神？”

與此同時，他擡起左手，打了個響指。紫色的茈再次從他的指尖湧現，随着“轟——”的一聲巨響，樹身人臉的怪物被巨大的爆炸波沖擊得四分五裂，碎得連渣都不剩。

就在我以為我們已經戰勝了那個怪物時，怪物的聲音突然從遙遠的空間外傳來：“你給我等着！下一次見面，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的。”

“原來剛剛那麼大的舉動，是要逃呀。”五條悟瞥了一眼滿是殘枝碎肉的戰場，臉上的神情這才稍微認真了些。不過這片刻的認真在轉眼間就化為了不着調，他再次轉向我，對我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沒關系沒關系，它很弱的。之後等這個世界的我遇見了，隻要用小指指尖那麼點的力，就可以輕松解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