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幫五條悟買過。”我誠實地回答。

他用手捂住臉，低聲咬牙切齒地咒罵：“他他媽的都教了我女兒什麼狗屁東西。”

“您不需要麼？我剛剛看到這裡有些破了。”我指了指他的胸口。

“真是屬狗的。”夏油大人有些惱羞成怒，但他平複了一下情緒，對我壓下火氣，“不是在說你。謝謝你啊菜菜子。隻有我的女兒最乖了。進去洗個澡吧，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我“哦”了一聲，向浴室走去。

然後我聽到夏油大人又忍不住問：“我和他怎麼會發展成那種關系的？他不是直的麼？”

“……”要實話實說嗎？說就是，其實我也沒想到。所以，還是别說了吧。

我關上了浴室的門。借助熱水，放空思緒。

得好好想一想，今後我要怎麼辦。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夏油大人正披散着頭發，坐在床頭看書。

就像回到了記憶裡的小時候，那些叛逃的日子裡。

那時我們一無所有，我們隻擁有彼此。白天擔心追兵，永遠驚驚惶惶、匆匆忙忙，隻有晚上睡前，他才會安心陪在我們身邊。給我們講睡前故事，或是自己閱讀一本書籍，直到我們入眠。

我躺到他的身邊，像小時候一樣，蜷縮在他的身側，就像尋求大樹庇護的乳燕。

直到現在，我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是真的回來了嗎？我是不是在做夢？他真的在我身邊嗎？是不是又是羂索在騙我？

“菜菜子，你怎麼哭了？”直到夏油大人的聲音從我頭頂響起，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聲無息地潸然淚下。

任何語言都不能表述我此刻失而複得的心情。我抱住夏油大人的身體，哭到不能自已。

夏油大人撫摸着我的額頭，然後笑着說：“我從未教過你們如何承受失去，所以你們才會在失去我時感覺不知所措。這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的錯。”

我沒有回答，隻是抱緊了他。

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柔：“生、老、病、死是世界的常态。失去并不證明你的損失，而是意味着你曾經擁有過。所以，這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情。”

我依舊沒說話，抽噎着。

他又偏過頭看了看我，然後微微感歎地輕笑了一聲，帶着些許惆怅：“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呢？你看，五條悟就做得很好啊。要沒心沒肺一點，不能把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看得太重。菜菜子，人生很長的。”

“您是真覺得他做得好？”我哽咽着說。夏油大人到底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悟是不會被過往牽絆住腳步的那種人。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繼續前進下去。況且，作為最強，其他人對他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你看，他就不會沉溺于‘我的死亡’這件事上。該開心開心，該搗亂搗亂。在這一點上，我相信他。所以，我會選擇讓他來殺死我。”

“那您可真不了解他…”我把臉埋在他的手臂上來擦去眼淚，小聲嘟囔。

“什麼？”夏油大人沒有聽清。

“沒什麼。”我搖了搖頭，不肯再說。

夏油大人歎了口氣，用手指把我額頂的碎發撥到臉側：“失去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它和迷茫、孤獨、絕望一樣，會讓你心生恐懼，面對撲面而來的現實，覺得自己渺小無力。人是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對抗這個世界的，人所能對抗的隻有自己。所以你要勇敢，因為總有一天，你會變得比曾經預想的更加堅強。雖然這個過程可能會很痛苦，充滿沮喪和灰心，看不到方向與希望。但一切都會好的，每個破繭成蝶的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不要害怕。”

“可是如果明知道那是一條九死無生、沒有盡頭的路……你還會選擇踏上去麼？”

夏油大人沉默了一陣才開口。

“我會。”他說。“有些事情，即使你明知成功的可能性渺如塵埃，但你還是會去做。因為這是你不得不走過的路。”

“即使那可能沒有未來？”

“唔……所以你要一直走。”

“一直走？”

“嗯。”他的聲音很輕，“一直走，一直走……走下去，也許某刻就會豁然開朗。但如果你就此放棄了，那就真的會被永遠困于黑暗之中了。”

“那你會一直陪着我嗎？”我問他。“我曾經以為，你會永遠在我身邊的。”

聽完這個問題，夏油大人似乎苦笑了一下，但因為淚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很想，但我做不到。”他說，“菜菜子，我并不能永遠留在你身邊，但我會永遠愛你。死亡并不會結束掉所有的事情。因為有些東西，一旦得到，就不會再失去。隻要你還記得，它就永遠存在。”

仿佛是為了安慰我，夏油大人又摸了摸我的額頭：“再告訴你一個小竅門。當你主動去感受痛苦和不适，慢慢地，它們就不會再影響到你了。這是一種脫敏訓練。因為很多事情，經曆過，你就會發現：沒什麼大不了的，其實根本不用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