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嗓音澄澈而青澀。
他向宴席上首正右方的尊座看去,隻見席座空空,又向殿中瞟了幾眼,也不見鐘濯含。
“怎不見皇叔?”
這時,坐于空座下方的左相周為起身拱手道:“回禀皇上,王爺今日剛回京,行程倉促,稍有遲緩,望皇上體諒。”
鐘景宸還未開口,坐于宴席正左首的丞相尚廷之便道:“今日剛回京是不錯,可老臣聽聞王爺一早便到了王府,何來倉促之說?”
“呵呵,右相大人,這一路跋山涉水,還不讓人放松休息休息?”周為朝尚廷之笑道。
尚廷之不去看他,臉轉向上方:“休息倒是,隻是王爺功勳卓著,可也不要放松了為臣之禮才好。”
“你……”周為一時語塞。
“好了好了,皇叔勞苦功高,一路風塵仆仆,今日剛到京就要來赴宴,也着實辛苦,再等等吧。”
周為臉上帶着得意之色,瞅了尚廷之一眼。
時間又過了許久,大殿中寂寂沉沉,隻偶爾聽到衣物摩擦的輕微沙沙聲。
鐘濯含不來,這席便開不了。
良久,鐘景宸隻得開口道:“還請衆愛卿稍作等待——李福全,你快讓人去看看。”
“是,皇上。”
這老太監還未出殿門,外面便傳來了一聲高喝——
“王爺駕到——”
層層傳喝聲此起彼伏,聲音越來越近,人還未見,聲勢已是不凡,衆人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呵,本王可是來遲了。”
一道朗聲響起,殿中坐着的衆人立馬直起身來,向殿門外伸長了脖子——
鐘濯含挺身方步踏進殿來,他已退下戎裝,一身繡金色蟠龍紋的銀袍,顯得清雅華貴,腰間束着玉革帶,增添了一絲武将氣質,更加襯得他身形挺拔,要不是那有些微跛的腿,倒真是個天人臨塵了。
他身後緊跟着的是一個身形精瘦挺拔的中年戎裝男子,雙目如豹,見他身上衣着,便知将銜頗高——他便是廖正榮。
鐘濯含進來,身後的廖正榮卻被殿門口的戍衛擋住。隻見鐘濯含側首瞪了一眼,那戍衛隻得低下頭,放了廖正榮進去。
——這一切,高坐上方的鐘景宸都看在眼裡。
“王爺,”尚廷之起身,“我朝律例向來禁止武将身着戎裝進殿,今日皇上設宮宴慶功,廖将軍這身打扮,怕是不妥吧。”
他看到鐘濯含身上穿的龍紋袍,故意如此說道。
鐘濯含一笑。廖正榮開口便道:“丞相大人,末将戎馬一生,早已脫不下這身,況且末将未攜帶兵器,隻是衣着而已,丞相怕什麼。”
尚廷之不為所動:“請廖将軍先行換好衣服再來參宴。”
“丞相大人這是不給本王面子了?”鐘濯含悠悠開口道,“怎麼,才剛打完便翻臉不認人了麼?”
鐘景宸見此忙開口道:“皇叔一路勞乏,請快快入座。”又說:“廖将軍也請入席吧。今日本是慶功宴,不必如此拘禮。”
“臣來遲,還望皇上恕罪。”他微微欠下身。
“皇叔不必拘禮,快入座吧。”
他擡頭,目光并不看向龍座上端坐的少年皇帝,而是生生落在了少帝身旁的年輕皇後身上——這個九年前由他接入宮的女孩子——不過這一眼甚是短暫,兩人的目光匆匆對接了一下,阿阮忙垂下眼,面上仍作無事。
呵,當年他便知這女孩容貌不俗,不想如今竟出落得這般姿容傾城。鐘濯含心裡暗暗思忖道。
坐下後,衆人寒暄了一番,便舉酒開席,一時之間觥籌交錯。
“這一杯,敬朕的皇叔,皇叔平定南部,功不可沒!”
鐘景宸舉杯,台下群臣紛紛舉杯朝鐘濯含敬酒,尚廷之雖則不情願,也隻得舉起了酒杯。
鐘濯含一笑,悠悠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接着,他倒酒起身,舉起酒杯:“這一杯酒,臣敬皇上。”
飲盡後,又倒了一杯,舉向阿阮:“這一杯,敬皇後娘娘。娘娘真若月宮仙子,令臣仰慕。”
他說完,将酒遞到唇邊,目光卻是越過杯沿定定地望着阿阮,眼底那一絲含笑的不明意味,令阿阮不安,她斂了神情,匆匆飲完杯中酒。
而這毫不避諱掩飾的目光,早已落在了鐘景宸眼裡。
“哈哈,王爺這是見過了月宮仙子?”席間一人開口笑道。
又一老臣道:“老夫聽聞王爺府中,姬妾美女如雲,堪堪令人稱羨呐。”
鐘濯含輕笑:“呵呵,姬妾如雲本王可不敢當,就是有幾個,也不過是些俗粉罷了,哪裡比得上皇後娘娘——”他的眼看向阿阮,“天姿國色呢。”
席間,他的目光便不住地投向阿阮,一颦一笑,盡皆在他的視線範圍之中。阿阮如何察覺不到這熾熱直勾的目光,隻裝作沒看見,一味回避。
隻是越回避,那目光越直接,她隻得稱不勝酒力,暫退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