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過醜時,得盡快傳禦醫才行。李福全想。
不一會兒,值夜的禦醫便來了,一看鐘景宸的情況便皺起了眉頭,一番診脈針灸之後,床上的鐘景宸仍舊沒有蘇醒的迹象,口中喃喃,呓語不斷。
“皇上怎樣了?”李福全看向太醫。
徐太醫搖搖頭,輕歎口氣,道:“皇上這情況,并非簡單的受涼發熱。表面上是寒濕侵體,實則内火不化,乃是心病。”
“心病?”
“不錯。基本藥方老臣會拟好,隻是這心病嘛……隻怕還要心藥來醫。”
看着徐太醫,李福全若有所思。
“公公,這皇上老不醒,隻怕要禀報太後娘娘吧?免得出了什麼岔子又怪罪下來……”佩吉道。
“對……你快去紫坤宮禀報。”李福全忙道,又轉身照看昏迷不醒的鐘景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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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吉到了紫坤宮,但見宮門緊閉,好一會兒才有宮人來開門,糾纏許久,卻始終不得進。
“好啊,耽誤了事兒你祖宗幾代的腦袋都賠不了!”佩吉急得臉紅。
宮人委屈無奈道:“公公,您可别為難我們啊!我今兒要是讓您進去了,我這兒幾個腦袋也賠不了!”
說罷,便将宮門一閉。
佩吉被擋在門外,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見到了承梧宮的侍女小桃兒。
“咦?小桃兒?怎麼這個時辰了你還要去哪兒?”
“小李公公,皇後娘娘心裡一直擔心着皇上,實在無法入睡,我便說去看看皇上是否安好。”
佩吉一聽,便将今夜的情形都說了,又說到方才紫坤宮的遭遇,倆人便往承梧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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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一聽這情形,不及嚴整梳妝便急急同佩吉到承明殿來。李福全早已急得團團轉,一見阿阮到來,急忙迎上來。
“皇上怎樣了?”阿阮問道,已是看到了躺在床上閉緊雙目的鐘景宸。
“回禀皇後娘娘,皇上着了寒,又不知今夜到底發生了何事,太醫說這是心病啊!”李福全搖搖頭,“藥已經端上來過,可皇上不肯咽下……”
正當此時,床上傳來鐘景宸含糊不清的聲音,似在說什麼。湊近一聽,才聽清他在喃喃低吟着阿阮的名字。
“阿阮……阿阮……”
阿阮湊近床前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燙得出奇,身體卻在不住地顫抖,嘴唇蒼白。
她的眼裡含着一絲傷情,蹙眉低頭片刻,便擡手輕輕拉開被子……
李福全見此,眼手一比劃,殿内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阿阮躺在他身邊,将顫栗不止的他抱住。
夢裡,他還是八歲時的樣子,看着阿阮逐漸遠去的背影,動彈不得的他被烈日灼燒得眩暈不已。這時,仿佛一陣清風拂來,那種滾燙眩暈的感覺漸漸散去,他被攬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那感覺那麼真實,熟悉的氣息,讓他漸漸安心熟睡……
淩散的發絲點綴着他不安的側臉,他的額頭此刻就抵在她的胸口。
她腦中突然想到了雷雨之中那個瘋狂的他,想起他點過她脖頸和胸口的那溫熱的唇……
而此刻,他因高燒而灼熱的鼻息正打在她的胸口……
他仿佛清醒了一些,從混亂的夢中一點一點掙紮……
他微微睜開眼,果然自己正身處一個溫暖懷抱中,熟悉的氣息告訴他這就是他在夢中拼命想要追上的人。
“皇上……”阿阮察覺到他可能已經醒了,低低喚了一聲。
“……不要叫我皇上……你就叫我景宸……像小時候一樣好不好……不要走,不要走……”他有些沉悶的聲音喃喃道,雙臂不由得攀住她的腰。
或許是這場病消耗了他太多的能量,他并沒有擡頭,反而将頭深深埋下,複又沉沉睡去……
8歲那一年,他發燒,阿阮也是這樣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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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紫坤宮寝殿裡的燈火亮了一些。
“你要走?”蕭雪菡從床上直起身來,面朝那個正起身準備穿衣的男子。
“不然呢?你不想我明天一大早從你這兒出門去吧?”他笑道,沒有看她。
“大晚上的你就别到處跑了,免得惹人注目,到含翡閣歇一晚吧。”蕭雪菡說着,已經起身,從侍女手中拿過男子的衣服。
“咦?這是怎麼了?怎麼傷的?”蕭雪菡給男子穿衣時,看到了他左臂上的紅色劍痕。
“呵,”男子故作輕松笑笑,“昨天白天在禦花園不小心碰到了一根樹枝,擦破點皮,無礙。”
“哦……”她替他系上腰帶,“平日你總戴在身上的那個香囊怎也不戴了?”
“唔?”他低頭看看,似有所思。
“怎麼了?”
“沒事,忘記戴了。”
“好了,我先走了,你早點歇下吧。”他低頭輕抵了抵蕭雪菡的額頭,随即轉身離開。
寂寂沉沉的夜,他一個人行着,身邊并沒有侍從跟随,對于他來說,這個皇宮裡并沒有讓他忌憚的東西。
來到錦明園,燈光一下少了些,雨後的月光投下樹木的黑影,隻有含翡閣前的燈仍然長明。
突然,前面的樹叢後有個影子一動——
他立即刹住腳步,靜靜地站立着,敏銳地察探着四周的動靜,右手已經抽出了随身攜帶的折扇——這折扇乃是精鋼所制,特殊的精巧工藝使得扇身輕薄無比,看似與普通折扇一般,實則是堪比利劍的防身武器。
空氣靜默了片刻。
正當他準備移步上前查探一番時,那黑影再次動了,随即一個颀長矯健的身影從樹叢後閃出來。
男子挎着劍站在前方,玄色武裝勾勒出他挺拔的腰身,月光照得他高高束着長發的銀冠流光點點,透着刺骨寒意。
“呵,是廖葉啊,本王還當是什麼呢。”鐘濯含緩緩踱步上前,“這麼晚了,廖大人還真是敬業”他打趣道。
“噌——”
寒光一閃,劍尖已經指到了他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