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熱鬧啊!這樣的景象,朕從未見到過……”他邊說着,一手又掀開簾子往外看。
“公子呀,又忘記了!”阿阮皺着眉頭看向他。
“啊——”他突然反應過來,才忙捂住自己的嘴,“我……是我。”
少年綻出一個笑容。
“哎?前面這樓倒是奇!”鐘景宸透過簾縫看出去道。
隻見一座八角的精美樓閣拔地而起,即便在周圍一衆雕梁畫棟的屋宇中仍然顯得格外突出,隻因那樓閣竟被一株枝頭綻滿藍紫色花朵的大樹環抱掩映着。那大樹隻生花朵,不生綠葉,甚是奇特。
“莫非這就是……”鐘景宸心中暗暗想道。
馬車駛近,隻見樓閣的牌匾上書着三個龍飛鳳舞的鎏金大字——“奇蘊居”。
他想到了沈悠仇曾與他講過京中的奇聞轶事,其中便有關于這奇蘊居的,說這樓閣不單外形獨特,而且名與實符,果真聚集了這天下的奇人逸士。
“如此所在,定要進去看看才是!”鐘景宸有些興奮,便讓廖葉停下馬車。
“可是,這裡人多眼雜,恐怕……”廖葉有些擔心,他自是明白鐘濯含在這京城中有多少耳目。
“哎呀,沒事兒,又沒多少人見過朕,就是那些個要緊的大臣,今日也進宮去了。”
廖葉隻得停下馬車,三人下了馬車來。
這京中本就人員繁雜,這奇蘊居每日更是豪門權貴往來不絕,所以并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們。
這樓閣之精美,絲毫不遜于皇宮中的建築。站在樓前,滿樹藍紫花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進入閣中,一見三人的打扮,尤其是中間這位氣宇不凡的俊朗少年,料定是京中的名門貴公子,便有人迎上來招待,又見隻是三個年輕人,便将他們請到了二樓。
原來這奇蘊居一共三層樓,樓層雖不多,卻高闊寬敞。一樓為迎客廳,兼待閑散士人;二樓則專為名流貴族準備;至于最高層,接待的都是最重要的客人,一般是權貴之人,據說就是王公大臣也會出現在這裡。
三人帶着好奇的目光看着這一切,已經有白衣散發的落拓之士醉倒在廊下。
一到二樓便讓人眼前一亮,樓上設了數張桌椅,屏風山石高低錯落,精巧雅緻,有人正在飲酒暢談,周圍的廊檐下也設了幾榻,正映着廊外斜枝上盛放的藍紫花朵,廊下的幾串水晶鈴,微風拂過,發出玲玲的響聲。
鐘景宸看了一處好的所在,便往廊下的幾榻走去。
時間漸漸過了午後,在家裡小憩的人也該出來找尋樂子了,樓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所聊的話題也漸漸廣了起來,興緻越來越高,聲音也越來越大。
三人坐在廊下品茶,不時被他人的聊天所吸引。
“……寒石君近來可是又上山去了?”
“可不是,那家夥,到底還是跟着道士跑了……”
“哎,神仙鬼怪之事,到底是虛妄!古往今來修行人無數,卻也不見誰真成了仙。”
“咿——您可别說,也許人真修成了——也不必來跟您說不是?你不知,那崇阿山上的小道士不就被那修成了精的花妖給勾走了麼?”
“呵呵呵呵呵……”
……
這奇蘊居果真是“奇”,人們所聊的話題千奇百怪,既有神異奇聞,也有朝堂政事。
鐘景宸不禁聽得入迷。
“唉——”
“荊布公為何長歎?”距離三人不遠處,一青年男子問桌首的花發翁道。
“今日吾等衆人雖在此歡談暢飲,隻是不知這天下能得幾時太平!”
“嗨,用得着咱們操心?不是還有皇帝嗎?”側首一男子道,言語裡帶着一絲戲谑。
另一男子道:“呵,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傀儡皇帝罷了——”
“噓——”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旁邊的青年忙示意道:“可不能亂說,此處人多眼雜。”
“有甚好怕?”那男子繼續道,隻不過聲音小了很多,“誰不知道這朝堂上乃是攝政王在做主?民間現在都管攝政王叫‘義皇’呢!”
鐘景宸就坐在離他們很近的廊檐下,他們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執扇的手緊緊捏着手中的白玉扇。
“是啊是啊,”側首的男子接道,“聽說這皇帝整日在宮中隻知吃喝玩樂,不學無術,絲毫不問政,就是長大了也是個十足的昏君呢!”
“哎……真是國之不幸呐!幸好還有攝政王這樣的人,擔國之重任……”一衆人附和道。
鐘景宸氣急了,就要上去争辯,阿阮忙壓住他緊握折扇的手,示意他不要沖動,畢竟眼下人多口雜,免得惹了是非又暴露身份。
可鐘景宸實在氣不過,不顧阿阮的勸阻,便起身往那桌憤憤走去。
“你們方才在說什麼?”
少年清越的聲音帶着怒氣,突如其來的問話,一時間讓桌上衆人都擡起頭來,就連旁邊其他桌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
“啊?”側首的男子愣住,夾菜的筷子懸在半空又放下。
“你們方才說了什麼?”鐘景宸又重複了一遍。
看着這個莫名其妙走過來的怒氣沖沖的少年,男子反倒嬉笑道:“我們方才說的可多,不知小哥問的是哪一句呀?”
說罷,桌上衆人都笑起來。
鐘景宸知他是故意笑自己,心中的怒火更盛,燒得臉頰發燙。
“你們如何得知當今皇帝就是如此昏君?你們好大膽子,竟敢如此诋毀天子!”
“哦?如何得知?這天下人竟還有不知的麼?”男子與衆人相視,“登基十載,不過守空庭罷了,這天下誰人知天子?又有誰不知義皇?”
鐘景宸一時語塞,強裝鎮定,繼續道:“皇帝年幼登極,攝政王不過輔政之臣,如何能稱‘皇’?若有觊觎王位者,不過是亂臣賊子罷了!”
一語既出,衆人皆被驚到。
另一側廊下一文士打扮的儒雅中年男子看向這個形貌昳麗的少年郎,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少年手中緊握着的折扇上所墜的龍形白玉扇墜,溫潤瑩瑩。
那男子繼續揶揄道:“喲,小哥,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莫不是那深宮中的小皇帝許了你什麼職?又或是你也跟他在一塊吃喝玩樂呀?”
衆人又笑起來。
鐘景宸還想再回嘴,就被阿阮和廖葉拉着走了。
過了一會兒——
“咦?坐在那邊的景公子呢?”小二來上菜時,卻不見了三人的身影。
“景公子?”衆人疑惑。
“啊,就是方才坐在廊檐下那位穿着金色華服的少年公子,身邊還跟了個仙女兒一樣的漂亮姑娘和一個高個兒小哥。”
“咦?這京中有景姓的大戶嗎?”方才與鐘景宸對話的男子朝桌上衆人問道。
“景姓……唔……對了,那新任的戶部侍郎不就姓景嘛!聽說剛從南邊來任職……”一男子道。
“這倒是,我此前剛和他打過照面,聽說他倒是有一個兒子……”
“噓,想來真是新任的官兒,小子這麼意氣,料想老子也是個糊塗的……”
衆人飲酒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