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瞧我,聊這麼半天了還未問貴客如何稱呼?”雲娘道。
“這是景公子。”阿阮向着鐘景宸道,又說:“你叫我阿阮就行。”
“那方才那位公子……”
阿阮知道她說的是廖葉:“啊,那位是葉公子。”
“哦哦……碗兒很喜歡葉公子呢。”
這時,被祖母帶着的小孩子跑過來,張着雙臂就要雲娘:“阿娘抱……阿娘抱……”
“姐姐來抱你好不好呀?”阿阮道,随即張開手。
這小孩子倒也不怯生,呆呆看了阿阮會兒,便轉身朝她過來。
阿阮将他抱在膝頭,輕輕扯了扯他頭上的小虎頭帽,低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福生!”小孩子清脆響亮地答道,“我示(四)歲半了!”
天真可愛的虎樣惹得人發笑。
這時,院外傳來了動靜,是他們回來了。
“好大一筐魚啊!”阿喬說道,他正叉着腰歇氣。
“這麼多啊!”雲娘站起身來,鐘景宸和阿阮也跟着她過來看。
“得虧我去看了,不然可要累壞這位公子。”阿喬提起魚筐。
再看廖葉,隻見他的玄色衣服上映出幾道深色的水痕,盡管他仍舊面無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煩之色,那小姑娘還是拿着一束路上采的野花兒對着他說個不停。
太陽已經落下,晚飯也終于安排好了,飯桌就擺在院子裡。
“鄉野粗陋飯食,還請貴客不要嫌棄才好。”阿喬端上菜來。
農家的飯菜簡單樸素,卻有着宮裡的禦膳沒有的香味,那是食材最新鮮最原始的香氣,與鄉野佐料搭配,說不出的清香爽口。還有一些春季的時蔬,這些都是宮裡沒有的。
“我要吃大魚頭!”隻見小姑娘端着個大碗指着魚頭。
“真是沒規矩,魚頭留給客人吃。”老人家責備着孩子,面上卻是笑吟吟。
鐘景宸笑着道:“我原以為婉兒該是溫婉的小姑娘,沒想到竟如此豪邁。”
小姑娘知道鐘景宸是在笑她,便撅着嘴道:“碗兒的‘碗’才不是那個‘婉’,碗兒要吃一大碗!”
說罷便擡着碗大口劃着飯,惹得衆人大笑,就連廖葉也忍不住笑起來。
忙碌了一天,衆人品味着美食,鐘景宸連連稱贊飯菜的美味,就連飯也多吃了幾碗。
阿阮許久沒見他有這樣的好胃口了,也許久沒見到這樣開朗的他了。以往在宮裡,不管餓與不餓,一見到滿桌山珍海味的禦膳,他總是苦着一張臉。
天色暗下來,院子裡點上了橙黃的燈,映着飯桌上的歡聲笑語,格外溫馨。
*
飯畢,天已完全黑盡了。
“天色已晚,三位貴客就别回去了,我已收拾出兩間幹淨屋子,貴客就在此住下吧。”雲娘道。
“這……”鐘景宸看向阿阮。
“此處距離京城還有一段長路,現在天色太晚,隻怕路上會有危險。”阿阮道。
他又看向廖葉。
這次廖葉倒是無奈地點了點頭,此時他心裡想到的是鐘濯含,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發現皇上出宮的事情,與其折騰一番,不如就在此住下,反正這個地方距離京城還遠,又比較隐蔽,相對來說還算安全。
“嗯。”鐘景宸點頭沉思,“那就先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京。”
“明天正是三月三上巳節,鎮子裡有好多好玩的呢,你們倒不妨一起去看看呀。”雲娘道。
“哎?對呀!”鐘景宸拍拍手,“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他想到了出宮之前阿阮興緻勃勃給他講的那些上巳節的活動。
那就更要留下了。
雲娘笑着引他們進屋:“隻是我們隻有這兩間空房,所以……”
“我和阿阮住一間就行。”鐘景宸開口道。
這話一出,不單是阿阮,就是雲娘也愣住了。
隻見鐘景宸面色坦然無變化,仿佛隻是說出了理所應當的最自然不過的話。而這邊,阿阮的臉頰立刻泛起了紅。
“啊,這……”阿阮一時愣住了。
此次出宮,阿阮隻作尋常未婚女子裝扮,在宮中兩人雖有夫妻之名,在外卻毫無夫妻的樣子。
雲娘不解其中的原由,又看阿阮似乎有些為難,便忙開口笑着打圓場:“公子與姑娘住一塊恐不方便,還是委屈兩位公子住另一間吧。”
便要帶着鐘景宸和廖葉去另一間。
“可是……”鐘景宸還想說什麼,看着阿阮,又咽下了。隻得跟着雲娘去了另一間。
夜漸漸深了,外面收拾的聲音也漸漸平息了下來。一家人都已經歇息了。
鐘景宸躺在床上睡不着。伴着蟲鳴的寂夜,隐隐傳來雲娘哄孩子睡覺的聲音……
“小乖寶,快快睡,阿娘摘來小星星……”
這熟悉的童謠,聲聲傳進他的耳朵。
他的心仿佛被什麼鈎住,淚水不覺從眼角滑落下來,悄悄地滴在枕頭上。
他想到了鐘毓,想到了小時候常常唱着這首童謠哄他入睡的姐姐。不知道她此時在幹什麼,也不知道她在都戎過得怎樣了。
一時之間,過往的現在的一切都紛紛浮上心頭,交織在他的腦海裡,委屈、不甘、憤怒……各種情緒雜糅,充斥着他的内心。
小屋裡頓時變得局促憋悶起來,他輕輕起身,走出屋子。
天上挂着一彎清冷的月牙,還好小院裡還有那盞橘黃色的燈,暖亮着這黑夜。
蟲子蟄伏在這黑夜中,傳出清脆的叫聲。他獨自站立在庭院中,看着那低頭沉睡的花朵,時不時輕拂過一絲清風,有些涼意。
突然,一雙手攀上他的肩膀,他一驚,回頭卻是阿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