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憑她一人,何德何能?
“如若真同你說的那般,那些兵馬隻為抓我,悄悄離去才是上上之選吧?”她歎道,“雖說官家昏聩,可師出無名,任他再多兵馬,亦不敢輕舉妄動。”
甘棠冷笑,伸手直指窗外:“悄悄離去?你尋的他又算得上哪般依靠?駱荀哪裡比不上他?”
駱美甯頗無奈,甚至齒間泛出些苦澀。
什麼叫做依靠?
她分明靠的自己。
是自己一路從萬仞山尋至祖師觀,是自己在竈房尋到的鬼神鑒,亦是自己決定同伊三水結伴南下——她朝外瞥了眼,林中二人竟還在打鬥。
不分勝負。
難為三水姐姐在駱荀劍下強撐許久,難怪甘棠如此瞧不起她。
自己的功夫,至多對付地痞流氓。
這般一尋思,‘依靠’二字也無大錯,伊三水替她弑了山中虎,又于船舫危急間予她生......
嗫嚅兩聲,雖有諸多反駁,駱美甯卻忽嫌自己平平無奇、無甚大能耐,被怼得吐不出半個字來。
垂首,半晌沉寂。
‘砰’得大響一聲,廂房大門被人從外推開。
“啧啧,這話也忒狠了些,早知你嘴巴這麼利,當初便不該放你離開。”
先聲奪人。
‘女門鬼’插着腰、散着發,便飄了進來,“那麼多年前送了你條生路,說來,你甘棠還不是靠的我才活着?”
一時間,甘棠與駱美甯兩人四目轉落于‘女門鬼’身上,皆驚詫不已。
駱美甯又一次細細打量這位從畫中鑽出的人:女主名字都能脫口而出,怕不真是個神仙?
“你倒還是好顔色,如此多年容顔未改,仍彌留陽間,到底得了長生,便是不同。”‘女門鬼’嗤笑,“瞧我苦守丹爐,秉性修持,反倒落得兩頭皆空。”
“你是......”甘棠怔然,“當年放走我的守丹女童?”
‘女門鬼’不應她,擡袖掩唇打了個哈欠。
“且不論你是不是,菟絲子無根卻可存活亦是種能力,”‘女門鬼’朝駱美甯努了努下巴,“你可願與她同去?”
駱美甯扯出個為難的笑,她連駱荀師妹的身份都不願認領,就是回拒之意。
半晌,她道:“我與師兄僅僅同門之誼,并無他護我周全之理,若真有人為我一雙眼擔責,隻能是我自己。”
‘女門鬼’點燃了廂内獸首爐内的熏香。
她趁駱美甯說完,适時露出一笑,接話朝甘棠道,“沒關系,反正那老頭隻需逮一雙眼,你若真想護着天下陰陽眼者,直接去都京自薦。”
言罷,‘女門鬼’扯住甘棠小臂,領着她出了門,“不若我二人叙叙舊?”
駱美甯被獨留在廂内,再撫窗朝外一看:林中打鬥的兩個,皆不見了蹤影。
去哪兒了?
自稱娘親的‘女門鬼’都不擔憂,三水姐姐她,該是穩妥的吧?
片晌,幽幽暗香盈滿廂房。
不難聞,反倒是股沁人心脾的舒緩氣息。
連日未眠的困頓似乎頃刻間侵襲而來,駱美甯在卧床邊坐下,本想就這麼等一會兒,眼皮卻越來越重,眸中景便作道模糊且昏暗的線。
良久。
‘咿呀’一聲輕響,木窗被人悄然阖上。
......
日光荏苒,轉瞬即逝。
待天色逾明又暗,再睜眼,已是午夜夢回之際。
恍然間,駱美甯自床榻支起上半身,對上一雙猶滿缱绻的眸。
“三水姐姐?”
伊三水側倚在榻沿,神情諱莫如深,“你可仍對他有意?”
“有意?誰?”駱美甯蹙眉。
伊三水探出修長的指,将她頰邊發绾至耳後,“駱荀。”
“我何時對他有意了?”駱美甯眨眼不斷,“誰說的?甘棠?又亂講!”
廂内,一點油燈撲簌,微光搖曳。
“哦,你沒事吧?”駱美甯細細瞧看‘她’,又撫了撫‘她’身前,撇嘴道:“倆瘋癫人,他們呢?”
“走了...你怎麼不同去?”
駱美甯眉頭擰得更深,“為何同去?倒是你,我等你許久,吓得不輕。”
伊三水垂頭凝望着她帶有些許薄紅的臉,忽而掌住了她湊來給他檢查‘傷勢’的柔荑,空出一手伸到榻旁撚滅了油燈燈芯。
燈滅,廂房堕沉沉暗色。
熾熱的唇猝然壓了上來,鋪天蓋地。
甚至連驚叫,亦被吞沒了:“三水——唔。”